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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韩成


韩伯在园子内走了走,心里下了一个决定:他要在这里住上几天,把这里打理一下。

秦王十七年,秦灭韩后,将韩王迁到陈城。秦人当然不可能让韩王进驻原楚王的宫殿,而是找了一处僻静的大宅院,安置韩王及其他随从。这处偏僻宅院旁边的一个院落,就成为韩王安置宗庙的处所。在此后三年多时间里,韩王就在这处僻静的院落中居住,几乎无人问津。直到秦王二十一年,在楚国的引诱下,秦国发生昌平君叛乱,郑城和陈城两座大城陷入战事之中,本来置身事外的韩王也不由自主地被卷入了漩涡中,最终被杀,韩氏的祖宗牌位也被付之一炬。

韩王居住的这处院落本来就偏僻,加之又遭人祸,被人目为不祥,周围一直没有其他邻居。随韩王迁来的宗亲、随从也因为生计所迫,渐渐离开了这里。将近十年后,昔日的大宅院眼见得破败、荒废下去;荒凉的景象让陈城的人把这里看作是鬼神出没的禁区,更加没有人来了。

打定主意后,韩伯决定先到附近走一走,看看周围的还有没有邻居。他顺着依稀的小径来到侧门,敲了敲,高声道:“其有高邻?”

半饷,韩伯听到了脚步声。韩伯心里一喜:果然还有人在。直觉告诉他,住在这儿的人,一定是自己想要找的人。

门打开了,门两边的人见到对方一齐都愣住了:两人以前认识。虽然十多年没见面,但相貌依然。

“其为……”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住口。来人一把抓住韩伯的手,将他拉过来,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就往里面走。他身后有两个年轻人,见那人这个态度,知道是遇上了熟悉的人,便过来见礼。那人止住二人,道:“且归家,备酒肉!”

四人沿着小路,一直走到正院,在一侧厢房中停下。那人这才放开手,对韩伯道:“公子何以至此?”

韩伯道:“臣游学至陈,不期与横阳君相遇!”

那人摆手道:“休复再言,陈地农夫成耳!”

横阳君名叫韩成,是韩王安的庶子,年纪轻轻就被封为横阳君。同为韩国的贵族,韩成与韩伯从小就相识,直到韩国灭亡的那一天,韩成随父亲韩王安迁居陈城。

两人重新见过礼,韩成在廊下铺设了席子,两人坐下。韩伯道:“宗亲星散,君独守旧地,足见忠贞!”

韩成摇头道:“非也。人皆有能,足以谋生,偏吾一事无成,惟枯守旧宅耳!”

韩伯问道:“君何以自恃?”

韩成指着在荒草中出没的一群鸡道:“惟恃此禽耳!”

韩伯又问道:“数年奈何?”

韩成道:“韩王薨,宗亲皆散,各归其家。惟吾不才,独居于此。吾素爱鸡,王在日得数鸡以为娱。今则成群矣!”

韩伯道:“王薨之初,其状奈何?”

韩成道:“秦使持鸩至,叱王饮之,礼甚傲!王薨,后以薪粮断绝,遂命诸臣各取所值归家。吾以幼,得留侍。乃取家人至陈同住,至今十载矣。初欲养母计,乞于陈里。后复于市井,为人文书以度日,诸妇以纺绩为功。幸家禽渐渐成群,日得数卵,可换谷数斗,稍得喘息!”

韩伯问道:“后今何在?吾将拜之。”

韩成道:“王薨岁余,后亦亡矣。”他起身,带着韩伯来到对面的厢房,施礼道:“有故人至,愿以见!”

对面的厢房陆续出来几名老妇。韩成道:“先王姬妾,后皆以赐家臣偕归。惟此数子年已衰,留此纺绩,以度残生。”又指着韩伯道:“故韩相之公子,游学至陈,幸得相见!”

韩伯伏拜于地,众老妇皆侧身避过,道:“妾等安敢受公子礼!”韩伯还是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韩成让众妇回房,自己带着韩伯在宅院中四处巡游。

显然,韩成一家并未能认真打理这处宅院,野藤、荒草爬满了整个院落和台阶,不时还有小动物窜过。

韩成又问起韩伯这几年的生活,韩伯几乎毫无保留地将自己参与项燕与秦军作战的事说了一遍,又说起自己以文书任县吏,但为了学礼,辞去了县吏之职,外出游学。

韩伯道:“臣思王之所居,宗庙所在,未可荒废。愿居此,为君理之!”

韩成道:“公子自彼处来,当知彼处荒芜,无可理也。夜间时闻狐鸣,人皆不敢至。公子可来,与吾同居,但扫一室,力能及也。”

韩伯道:“君以王子,当居宫室。臣以相后,愿奉宗庙。况臣居陈日短,不日即将远游,未能久侍君王,愿后相见!”

韩成道:“公子之言,吾何以当之!”也就不再坚持。

韩成又介绍了那两个年轻人,是韩成的两个儿子,而韩成的夫人也在数年前因病去世。韩成躲在这样一个孤僻的地方,几乎不与人交往,没有人再给他说亲,也就没有续娶。两个儿子虽然已经成年,但在这种环境下,都无法行冠礼,也没有娶妻。

两个儿子抓了一只鸡杀了,再烹了粟粥,韩伯与韩成就在廊下喝了碗鸡汤粟粥。韩成所谓的“备酒肉”,也只是逞一时口快而已,哪里有钱沽酒!

回到逆旅,韩伯取走了自己的行囊,告诉逆旅主人转告主家,由于韩氏宗庙破败不堪,自己作为韩氏,心中不忍;他准备搬到宗庙中居住,把那里打理出来;主家的好意,自己心领,但不敢搅扰。逆旅主人假意挽留了一下,也就算了。——主家让逆旅主人把一切都挂在账上,但这账总还是要自己去平的,能少花钱总没有坏处。

当天,韩伯就住进了韩氏宗庙的塾房内。韩成带着两个儿子帮着韩伯将那间塾房清理出来,韩伯从行囊中取出了席衾枕等物,铺在地上,四个人一起又谈了一个晚上。

次日晨起,两个年轻人回到自己的厨下取来火种,韩伯在院中点起火来,将院中的杂草烧掉了一大半,露出小径来。周围的人见这里有浓烟,以为失火了,还赶过来察看,韩伯都好言抚慰,称自己是游学的学子,因家中贫困,见这里有无人的家居,愿意暂居于此,因此烧荒。众人见韩伯相貌俊朗,不似凶恶之辈,又加上有韩成帮言,也就信了他的话。

安顿下来后,韩伯也就跟着韩成一起到集市上设摊,为一些不识字的商人立文契,还为他们写家书。闲下来,两人就天南海北地谈天说地。收摊后,韩成将得来的钱籴了粟,挑着回家;韩伯就在韩成家里喝一碗粥,再回自己的居处。回来后,韩伯要先打扫宗庙一个时辰,然后再去休息。

如此过了几天,逆旅派人来说,主家已经找到了一个知书达礼之人,请韩伯过去详谈。韩伯立即来到须家。

这一次见他的是须伯岸本人。韩伯以晚辈之礼相见,须伯岸略辞,便也受了。须家当家人也侍坐在旁。

须伯岸道:“本欲公子惠顾须氏,而公子远扬,居于陋室。”

韩伯道:“小子何德,劳父惠赐!然出身韩氏,不忍宗庙蒙尘,愿父谅之!”

须伯岸道:“公子入陈,得遇横阳君,亦幸也!”

韩伯知道,自己与韩成的交往是瞒不过这位商家巨擘的,老实回答道:“诚意外之喜也!”

须伯岸也不再多说闲话,立即转入正题,道:“微庶奉公子命,求通礼之士。今得一人,愿荐于公子。”

韩伯连忙行礼道:“谨奉教!”

须伯岸道:“魏有信陵,谅公子当知!”

韩伯道:“魏公子信陵君,天下之名公子也,礼贤下士,名达诸侯,孰能不知!”

须伯岸道:“信陵君既逝,继之者未敢以信陵名,但以封地名宁陵。末世宁陵君,信陵君之孙也,名咎。魏亡,辄为庶人,现居于宁。虽为庶人,有乃祖之风,公子其有意乎?”

韩伯道:“臣慕信陵君久矣,未得拜见。今得闻其嗣,安敢不拜!”

须伯岸向自己的长子招一招手,长子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牍,交给韩伯,道:“宁陵君现居宁县×邑里,公子可持此书往访之。须家旧为魏公子商,见书必喜!”

韩伯心中暗喜,知道自己的一番苦心已经被须伯岸知晓,而他推荐的这位宁陵君魏咎,定非凡俗之辈,绝不止是信陵君的孙子这般简单。

韩伯回到居处,对韩成道:“须家已得知礼之士,乃信陵君哲嗣咎。不日臣当往访之,今当辞!”

韩成道:“久不闻韩音。卒得故旧,又当远行,令人怅然!”

韩伯道:“以臣思之,君避于陈,固非久长之策,或当往郑,结于故亲。”

韩成道:“亡国之人,愧见国人,至郑奈何!天下无变,于陈尽此残生;天下有变,陈当际会矣!”

韩伯这一夜特别多干了一个时辰,把正堂完全打扫干净,敷设了案台,对着空案台祭拜道:“韩氏先祖有灵,臣往宁陵,必有佳音;恢复社稷,重立宗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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