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八六章 邺城(二合一)
连日来,拓跋仪密切的关注着东府军大军的动向。对于东府军的行军路线和兵马构成都有了初步的了解。
每天,都有大量的斥候在东府军两路大军的行军路线上侦查,不分昼夜送来最新的消息。
虽然对方两路大军的兵马有八九万之众,但拓跋仪对守城还是信心满满。因为他拥有足够的资源和人力,也拥有足够的地利。
只不过,不久前他得到了信都被另外一支东府军兵马攻克的消息,这让他倒是心中一凉。信都被攻克,最起码会带来两个问题。
其一,可以向自己提供增援的中山方向的道路被阻断,一时半会只能靠自己了。之前还寄希望于援军到来的想法只能暂时抛弃,这显然让拓跋仪感受到了压力和危机。
其二便是对方的企图如此明显,让人感到不可思议。三路大军进攻,人数超过了十余万。这根本不是为了邺城,而是为了整个关东。李徽的胃口不小,一口便要吞掉邺城以及周边的各郡,攻信都便是证明。
这更提醒拓跋仪要认真对待对方的进攻。
为此,在有限的时间里,拓跋仪下令驱使城中百姓突击加固城墙和防御设施,在城墙上打造了大量的工事。并且沿着外廓城墙内侧用泥包沙袋围了三道相隔百步的巨大工事墙。这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即便城墙被攻克,魏军也要以这些工事为据点展开阻击。
与此同时,为了长久守城,保证物资的供应,做最坏的打算。拓跋仪对城中的粮草物资全部进行收缴。发布告示,禁止任何人私藏粮食,否则便是死罪。对粮草实行配给制度。除了官员兵将之外,其余任何人,要想领到配给的粮食物资便需要参加守城,当苦力搬运物资,筑造工事等等一切需要的苦役。唯有如此,才能领到当天的粮食物资。倘不参加,便要饿肚子。
这项措施的恶毒之处便在于,之前还需要驱使百姓来做苦力,协助守城。甚至还需要动用武力,经常闹出人命来。但现在,不用招呼,百姓也会主动前来。毕竟这样严寒的天气,谁也扛不住饿着肚子待在家里,那无异于等死。
而其更恶毒的地方在于,对于老弱妇孺一视同仁的做法,让这些没有劳动能力的百姓根本没办法活下去。家中那些青壮不可能看着家中老小饿死,于是便只能天天出勤换取一些配给的粮食来让家中老小能够喝些稀粥勉强维持生命。
这种做法,歹毒到了骨子里。全城百姓无不诅咒拓跋仪的卑鄙和恶毒。但拓跋仪不在乎,这些百姓的死活他并不关心,他关心的是邺城能否守住。哪怕城中百姓死光了,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百姓就像是野草,死了一茬,过几年又生一大堆出来。这些原来燕国的贱民,大多不对大魏忠诚,下一代反而更对大魏忠诚些。
为了防止百姓作乱,拓跋仪还制定极为严酷的苦力连坐之法。首先,任何一名百姓胆敢造反闹事,则全家诛连,全部斩杀。其次,编成十人小组的苦力,其中但有一人闹事造反,则全组全部砍头。也就是说,只要有一个人闹事造反,不但他同组的人全部要被砍头,家中的父母妻儿兄弟姐妹也一并被处死。可谓是残酷之极,毫无人性的做法。
这对于拓跋仪等人而言,其实是很正常的做法。因为这些燕国故民宛如猪狗牛羊一般。在他们眼里,他们算不得人,只是干活的牛马罢了。
这些措施实施之后,城中迎来了一波自杀潮。老弱百姓为了不拖累儿孙,为了让儿孙能活下去,选择了自杀。这样家中青壮挣得的配额粮食便能省下一口,让儿孙们活下去。几天时间,成百上干的老人自杀,城中哭声一片,家家有丧。
那些被驱赶至此的百姓,来到邺城之中,不但没有居所,只住在临时的窝棚里,而且失去了一切的财产粮食。最终,却连亲人都保不住。当真凄惨无比。对拓跋仪等人的仇恨可想而知。但拓跋仪手段凶狠,城中魏军凶残之极,便也只能忍气吞声,草草将老人埋葬。毕竟还有妻儿要活命。
拓跋仪对人命是不关心的,但他听从了身边幕僚的建议,决定稍微放宽一些规矩。对身高三尺半以下的孩童给予半一些粮食的供给。三尺半以上的孩童便需要做工,换取成人半份的报酬。另外增加了半份干活卖力的苦力的报酬。毕竟大战在即,拓跋仪不希望城中出事。
腊月初三日,天气阴沉,铅云低垂。
中午时分,正在邺城军衙后堂和弟弟阴平公镇东将军拓跋烈饮酒的拓跋仪得到了禀报,说东府军兵马已经抵达。
拓跋仪和拓跋烈连忙带着人赶往南城城头。但见城外白茫茫的山野之中,一支大军高擎血色大旗,踏着冰雪,顶着寒风抵达。
南城兵马,那是东府军的南路李荣的大军。在渡河失误之后,他们耽搁了三天时间,终于抵达邺城城下。
面对汹涌而来的东府军兵马,拓跋仪紧皱眉头,陷入沉思。
拓跋烈脸上红红的,喷着酒气道:“兄长,对方南路兵马人数不多啊,看样子不过两三万人。他们怎敢如此轻视我们,这么点兵马便敢前来?莫如趁其立足未稳,出城袭击。先给他们来个下马威。”
一旁的拓跋仪的儿子拓跋干点头道:“叔父所言极是,父王,儿愿率两万骑兵出城袭营,必占先机。先将这支敌军杀的落花流水再说。”
拓跋仪沉声道:“东路东府军兵马今辰斥候探知,已在四十里外。此刻应该已经快到了。本来东府军两军相隔两日抵达,我确有袭击之心,但现在恐怕不宜了。除非一两个时辰之内能够解决战斗,否则一旦被纠缠,恐得不偿失。”
拓跋烈道:“我去袭营,一个时辰足矣。若不能得手,我愿领罪。”
拓跋仪动了动嘴唇,脑子里权衡一番,终于还是求稳的心态占了上风。他摆手道:“不可。此刻不宜冒险,风雪将至,天气对他们将极为不利。我们只需守住邺城十日,他们便将面临绝境。乌代,不必急于一时,他们其实已经入觳了。”
拓跋烈只得道:“既然如此,听阿兄的便是。”
拓跋仪的谨慎固然是对的,但他也确实因此丧失了以多打少的一个最后的时间差。此刻东路李徽的大军还在二十里之外。以李徽大军行进的速度,起码需要两个时辰才能抵达。而两个时辰,足够魏军骑兵组织数万骑兵出城对李荣的兵马发起袭击。
虽然胜负未必如拓跋烈和拓跋干等人说的那样易如反掌。但是机会颇大。毕竟李荣的兵马立足未稳,人数又占劣势,且没有任何的准备。这或许是最接近逐个击破的一次机会。
傍晚时分,随着纷纷扬扬的大雪飘落。拓跋仪再一次接到了禀报。东城方向,东府军的东路大军已经到来。
拓跋仪前往查看,在雾蒙蒙的大雪之中,东府军铺天盖地的模糊的身影在城下雪原之上出现。即便距离尚有数里之遥,随着东北风带来的强烈的杀意和压迫感,那种人声鼎沸人嘶马叫的声音,还是让拓跋仪暗暗心惊。
至此,拓跋仪再无主动出击的可能。城下两支东府军成功会师,人数已达近九万之众。超出了城中兵马数万,拓跋仪更不可能冒险出击了。
鹅毛大雪落下,天地一片白茫茫。李徽的大军趁着最后的亮光迅速开始在距离邺城东城四里外的雪地上扎营。
在兵马抵达的第一时间,朱龄石便率前军抵前,形成警戒,以防敌军趁着立足未稳突袭。后方兵马则迅速搭建帐篷,将简易营地搭建起来。
雪越下越大,天刚刚擦黑,李荣谢玩等几名将领从南城跋涉而至。见到李徽等人,自然都很高兴。李徽遂召集众将在刚刚搭好的大帐之中开会。
石炭烧的红通通的,大帐之中的温度很快便升了上来。铲掉积雪之后的地面上湿漉漉的,蒸汽在大帐之中升腾,凝结在帐篷顶部形成晶莹的水珠。条件虽然恶劣,但起码风雪不侵,也算是能够安顿。
“诸位,我两路大军历时二十余日,终于会师于此,这是一个成功的开始。我可以告诉诸位,到目前为止,我们的北伐计划正在按部就班完成。现如今,周都督的兵马已经攻占信都,扼守了中山前往邺城的要害位置,为我大军攻邺城创造了条件。而邺城之敌也按照我们的设想龟缩于城中。除了邺城之外,东南各郡基本空虚。对方的意图很明显,他们想要以坚壁清野的政策让我们得不到补给。坚守城池以消耗我们,让我们在恶劣的天气下消耗掉粮食和取暖之物,逼得我们败退于此。不得不说,这是他们明智的选择。但于我们而言,却也正中下怀。我大军不必分心于周边郡县,一心攻城便可。攻克邺城,则大局已定。诸位当明白,这是我们的首要任务。”李徽沉声道。
众人纷纷拱手道:“主公,我等明白。”
李徽看向李荣,沉声道:“李大将军,说说你的想法。”
李荣忙上前拱手,先做了一番自我批评。
“主公,李荣先向主公告罪。我率左路军北上,路上不算顺利。渡河之时考虑不周,损失了不少兄弟和物资,其中还有数门珍贵的火炮。这是我的失职。望主公责罚,李荣绝无二言。”
李徽道:“李荣,吃一堑长一智。我一直说,大帐是系统工程,事无巨细都要考虑清楚。身为主帅,将士们的性命掌控在你手中,战斗的成败在于你的决策,决不可掉以轻心,粗心大意。主帅是那么容易当的么?当有如履薄冰的谨慎敬畏之心,不可有省事侥幸的心态。你需反省自己,否则你终将受限于此。”
李荣躬身道:“末将受教。必当反省。”
李徽道:“你也不必太自责。此番左路军北上,攻下滑台已经周边之地,攻灭慕容超,还是有功的。经历了数场恶战,没有耽搁行程,也算是经受了考验,展现了能力。功过相抵,责罚便不必了,但也不必褒奖。这件事便翻过去吧。”
李荣道:“多谢主公。”
“说说你对眼下情形的想法吧。”李徽点头道。
李荣收拾心情,沉声道:“主公,诸位将军。我的想法是,我们当抓紧发起攻城,不可耽搁。周都督攻下信都之后,中山之敌必将反扑。周都督的兵马没有携带守城器械,守信都恐很艰难。故而早一日攻下邺城,便可早一日增援周都督,逼迫对方退兵。一旦信都失守,邺城却又未能攻下,则形势大坏。再者,天气太过恶劣,前一场大雪尚未融化,今日这场大雪又至,天气和路况将更加恶劣。我近九万大军于此,每日消耗极大,又有严寒冻伤减员,天寒受风寒流行之虞。后勤补给,粮草物资的运送将成为极大的问题,我大军将一直处在压力之下。故而早一日攻克邺城,歼灭邺城之敌,早日攻入邺城规避极寒的天气,才是我认为明智的抉择。故而我的建议是,明日一旦大雪停止,我们便发起进攻,不可耽搁。早一天攻下邺城,便早一天解除危机。不知主公和诸位是否同意。”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朱超石道:“我同意李大将军的看法。粮草物资消耗太大,后面的运送的根本供应不及。我大军已经开始消耗压缩干粮了。早日攻克城池是明智之举。”
其余人都表示早攻城比迟攻城好。
郑子龙却有不同看法,他说道:“早日攻城自然是好,不过也不能太急。对方兵马龟缩于邺城,据估计,兵马数量超过五万人。邺城城防坚固,以五万大军拒守,若不多想想攻城之策,多考虑周全的话,急于进攻恐遭重创。明日攻城我觉得难以实现,大军尚未安顿好,明日大量的攻城器械要组装,火炮要卸车,如何攻城的策略要制定,别说明日了,三天也未必能够发起进攻。恐怕诸位都太急了些。”
郑子龙的话也得到了部分将领的首肯。战前准备的事情太多了,敌军太多了,总不能不准备好便攻城,岂不是胡闹。
“子龙将军的话也有道理,但一切都要快速进行,绝不能拖延耽搁。我们有时间的压力。周都督那边要顶着中山之敌,承受巨大的压力。我们在这里慢悠悠的行事,周都督那边可是要顶住敌人不知多少大军的。”朱龄石道。
“是啊,正因如此,攻城才不能草率。必要谋定后动,做好准备。总不能因为时间的压力,便随意行动,造成损失,岂不损伤士气。”
“那要这么说。粮草怎么办?就算周都督顶得住,八九万大军,数万头马匹牲口的草料怎么办?能运的上来么?断了粮怎么办?”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执起来,各有各的理。
李徽翘着腿喝着热茶,看着众人争执,直到他们自己停了下来,都看向李徽。
“主公,你评评理,谁说的在理?”郑子龙道。
李徽挥挥手笑道:“都坐下,喝几口热茶。茶都靓丽。这可是我大老远从淮阴带来的咱们钵池山的好茶。你们莫要浪费。”
李荣道:“主公定已经有了主意。”
李徽笑道:“诸位,不管谁有理谁没理,要的便是这股劲头。大战之前,最怕的便是你们没有想法。我来说说我的想法。都坐下。”
众人闻言纷纷坐下。李徽沉声道:“李荣说的很对,必须要抓紧时间,拖延的越久,对我们越是不利。特别是周都督那边。我虽然相信周都督的能力,但是信都一丢,我们的意图便已经暴露。魏军必然大举南下救援,信都首当其冲。当日我同周都督谈论过此事,我问他,若以三万兵马,敌军五万大军攻城,可守几日。周都督说,只要粮草充足,火药物资充足,五万之敌,他起码可以守一年。我又问他,若是八万大军攻城,且他手中物资弹药粮草都无法充足供应,对方不计代价的攻城呢?周都督告诉我,这种情形下,他或许只能守十日。”
李徽喝了口茶水继续道:“我多给了他一干只火铳,弹药五万发,手雷八干枚。要求他守二十日。周都督立下了军令状。所以,虽然周都督承受的压力巨大,我相信他能够顶得住。他的弹药很充足,粮草也不必担心,攻下了信都,必有大量粮草缴获。实在不成,他还有两万匹战马。杀了吃肉,够他们吃一个月了,呵呵。但我想,不至于到如此的地步。所以,我们暂时不必考虑周都督那边的情形。如果周都督顶不住,那么没人能够顶得住。此次北伐计划,我之所以敢如此大胆行事,便是基于周都督能给我们充足的攻城时间才敢于行动的。无此前提,则攻邺城的计划无从谈起。”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原来周澈此番进攻信都,携带了额外的军备,且立下了军令状。确实,周都督行事稳健,当年守北海城打的燕国辽西王慕容农落花流水。用兵颇有章法和策略。此番数日攻下信都,没有消耗太多的兵力和物资,这便是证明。
若能守城二十日,那么对于邺城攻城战而言,将有充足的时间。
李徽继续道:“当然,我们越早攻下邺城越好,免得夜长梦多,也免得信都兵马死伤太多。但越是如此,我们越是要关注攻城本身,而不能草率仓促行事。不要将目光关注于其他事务,而要关注攻城本身的准备。比如,眼下我们要想的是不是明日要攻城,而是要想的是……今晚兵士的防寒抗冻的事务。能不能睡得好,不受冻,才是第一要务。大雪一下,明日雪一停,天气极寒,兵士们的帐篷能不能抵御严寒?兵马的生存环境和状态如何?这些都极大的影响接下来的攻城。所以,我们明日什么事也不用做,唯一要做的事是……”
李徽顿了顿,扫视众人道:“是加固营地,建造营墙,清扫积雪,清点物资,建立物资营地。清点兵士们身上破损的衣物手套耳套袜子等防寒衣物,治疗冻伤的兵士和受风寒的兵士。先将这些事做好,第二步才是攻城。你们懂我的意思么?战前准备,将士们是第一位的,将士们的居住环境衣食以及建康状况甚至是心理都需要调节。各营参军政委,这是你们行动起来的时候。士气调节到最高,才是作战胜利的前提。给你们两天时间,我要看到按照营地手册的标准的扎下的营盘。我不要污浊不堪,到处是泥水,没有任何防风防水乱糟糟的营地。这之后,我们再来谈论如何攻城。”
众人静静地看着李徽,都没说话,似乎若有所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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