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书屋 > 不良人:诸位,一起复兴大唐吧! > 第539章 余烬

第539章 余烬


镜心魔引着张子凡从一处地道口钻出时,四下颇为寂静,借着东方微露的鱼肚白,隐约可见此处已是金陵城外一处人迹罕至的荒丘。

    抬头回望,便能看见城内那片照亮半边天际的猩红。

    张子凡背着依旧昏迷的李星云,只是沉默的跟着,他并不知道他们离开后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身后那场大火,却已隐约昭示了最终的结局。

    镜心魔在出口处驻足,竟未立刻离去,而是蓦然转身,面向那冲天火光。

    他木然凝望片刻,忽地撩起衣摆,朝着火焰燃烧的方向,深深跪拜下去。

    再抬头时,他脸上已再无往日的任何谄媚之色,只剩一片悲戚,尖声泣道:“恭送大帅!”

    这一声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使得其人一时只能伏在那里,肩头微微耸动,过了好久好久才能慢慢直起身。

    而镜心魔起身后,竟不再看张子凡二人,只是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眼神茫然的望着前方,似乎打算就此离去。

    “天罪星……”张子凡亦有几分茫然,却是忍不住开口,“我们……接下来该如何?”

    “还能如何?”

    镜心魔像是才注意到他,侧过头,扫了眼张子凡背上的李星云,复而嗤笑一声,“找个地方,把这废物安置了,难道还要我教你不成?”

    张子凡一愣,显然未料到镜心魔前后的态度转变会如此之大。

    而后便见镜心魔再度向前走了两步,不过又马上停住,回头死死盯着李星云,压低了声音,沉郁道:“若非他这般不成器,优柔寡断,既担不起,又放不下,大帅何须行此绝路,用这等方式来了结……他若是有半分担当,有半分决断,大帅的结局,又怎会如此!”

    张子凡沉默听着,他能理解镜心魔的悲痛,不过这番指责,他自然无法认同,但一时之间,却也无力在此刻争辩什么。

    “不良帅……”于是张子凡顿了顿,换了个问题,“他真的死了吗?”

    镜心魔不由晃了一下身体,而后回头望向那似乎小了一些的火光,声音飘忽起来:“大帅若存心隐匿于火海,凭他的修为,或许……阴阳难测。但他既已步出,心意已决……早晚而已。”

    他似乎话里有话,张子凡一时没听懂,还欲再问,便见镜心魔已不再看那火,只是意兴阑珊的摆了摆手,冷淡道:“走吧。大帅早有安排,当今天子……容得下你们。你们一路向北,往扬州去,自会有人接应。”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欲融入渐褪的夜色。

    但也就在这时,几骑自远处疾驰而至,堪堪挡在了他们前方的路径上。

    为首一人,身形魁梧,面容还算端正沉静,双手环胸,目光正好落在镜心魔身上。

    而张子凡看到此人,也是瞳孔骤然一缩,失声低呼:“巴尔?”

    他认得这张脸,分明是当初在通文馆时,与他有过数面之缘的巴尔,此人武功很高,属于礼字门下,当初与李嗣源也走得颇近。

    其人此刻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才对,更何况还身着锦衣卫的飞鱼服,周身气息与记忆中那个巴都尉迥异。

    镜心魔停下脚步,瞥了三千院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用一种平淡语气说道:“他不是巴尔。这位是我不良人总舵主,三千院。当初为了行事方便,借了巴尔的身份和面皮一用罢了。”

    说罢,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或许是心情实在恶劣,扯了扯嘴角,带着点自暴自弃般的意味补充道:“怎么,总舵主这是将巴尔的美娇娘,当成自家娘子使唤顺手了,连他这张面皮也舍不得换了?”

    他这话说得有些没头没脑,任谁都看得出是心情郁结下的口不择言。

    当初漠北大战后,太原投降,三千院不知所踪,后来萧砚不知从何处听说“巴尔”的妻子前两年生了个儿子,便特意派人照料了一番,再之后,便是三千院代表不良人献出名册归附萧砚。后者虽有袁天罡的默许乃至指示,但此刻镜心魔昏头般的将这层关系点破,气氛便顿时显得有些微妙起来。

    好在三千院脸上并没什么表情,仿佛没听见他后面那句话,只是目光扫过张子凡和他背上的李星云,平静开口道:“天子要见你们。”

    张子凡先是一怔,随即眼中闪过几分默然。

    如果连不良人总舵主都已现身于此,并能准确找到他们的行踪,那么天子知晓一切并在此时召见,也在情理之中了。

    他沉默片刻,终究只是微微颔首。

    而镜心魔竟皱起了眉头,脸上露出抗拒之色:“见我?见我做什么?戏都唱完了,角儿也散了场。我如今只想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学阳叔子那般,搭个草庐隐居,了此残生。”

    “你想去哪里隐居?”一个冷然的女声伴随着马蹄声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两骑快速接近,勒马停在不远处。

    钟小葵端坐马上,一身飞鱼服衬得她身形娇小却气势逼人。石瑶跟在她身侧,默然垂手,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如同晨光下的一尊玉雕。

    而前者目光冷厉,扫过镜心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相召,是恩典,亦是钧旨。你不敢去,是想学徐温那般觅船出海吗?还是觉得,这四海之内,真有天子目光不及之处,容你躲藏?”

    镜心魔脸上的肌肉跳动了一下,他看了看面无表情的三千院,又看向完全看不出什么心思的石瑶,终究是颓然泄了口气。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呵……罢了,罢了。带路吧。”

    …

    当此之时,天色已是将明未明,东方天际透出一抹鱼肚白,映衬着金陵城头猎猎作响的旗帜。

    城楼之上,风更大,吹得人衣袂翻飞。

    萧砚负手立于墙垛之前,俯瞰着这座六朝古都,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阳叔子和假李已被带上城楼,由几名锦衣卫看守着。

    阳叔子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亦是望着远处宫城已被扑灭的大火残烟失神。

    随即,他见到萧砚转过身,便上前几步,深深一揖:

    “陛下,草民有一不请之言。若非当年,草民在安乐阁多事,执意点破陛下身份,强推陛下至台前,与不良帅正面相抗……或许,这天下的纷争,早已平息,江淮百姓,亦可少受这许多刀兵之苦。一切祸端,皆始于草民当年一念之差。故,草民……无颜苟活,但求一死,以赎罪愆。”

    萧砚并未应声,只是微微侧首,瞥了一眼蜷缩在角落的假李。

    其人身上的赭黄袍子当下已然沾满尘土与不知是血还是水的污渍,皱巴巴的裹缠在身上,与乞儿无异。

    而假李脸色惨白,只是眼神空洞的望着身前的地面,对阳叔子的话,乃至对周遭的一切都毫无反应,唯有嘴唇在不断无意识张动,也不知在说些什么,无人能懂,状若痴傻。

    而阳叔子一揖不起,萧砚也无意理会不提,没过多久,便见钟小葵、三千院引着张子凡,以及镜心魔和石瑶登上望楼。

    阳叔子下意识闻声抬头,目光越过当先的几人,一眼就看到了张子凡背上的李星云。

    他心下一沉,下意识踏前半步,想说些什么,似乎唯恐萧砚下一刻就会下令处置李星云。不过,他终究只是一叹,缓缓垂下了头,肩膀似乎也垮了下去。

    旋即,便听萧砚的声音淡漠响起,“弄醒他。”

    三千院依言上前,只是在李星云颈后某处穴道迅捷一点,随即,只见李星云微微一颤,喉间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眼皮挣扎了几下,缓缓睁开。

    他的视线刚开始还有些涣散,下意识环顾,却是一眼就看见了阳叔子。

    “师父?!”李星云几乎是立刻挣扎起来,“我……”

    张子凡连忙用力扶住他,低声道:“李兄,小心。”

    而阳叔子看到徒弟醒来,竟然并无太多激动,只是对着他微微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他冷静,不要妄动。

    不过这番动静,却使得假李猛然抬头,他死死看着李星云,好像瞬间神智清醒了过来,不过因为经脉尽碎,他也只能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李星云:

    “是你!都是因为你!若不是为了你这废物铺路,他怎么会死!他怎么可能会死!”

    萧砚看着尚还有些茫然的李星云,瞥了假李一眼:“袁天罡临去前,对朕喊出那句‘可是来为你十弟收尸’,你竟不明白他的意思?”

    此言一出,莫说是疯癫的假李僵在原地,刚刚醒转的李星云亦是浑身剧震,便是连阳叔子都愣住。一时之间,城楼上所有人都几乎同时望向萧砚,各自惊愕不解。

    而萧砚也不看他们,只是斜睨了下垂眸不语的石瑶,复而一点旁边也瞬间愣住然后脸色变幻不定的镜心魔:“你来说。”

    镜心魔没料到自己会被天子突然一点,或者说更没料到萧砚会知道此间隐秘,身体下意识一颤。

    但他抬头迎上萧砚的目光后,却只能嘴唇哆嗦了一下,又看了看状若疯狂的假李和一脸茫然的李星云,脸上闪过一丝挣扎,最终,像是认命般,指了指假李,叹气道:

    “天子明鉴,他…确非无名无姓之孤,实乃昭宗皇帝血脉,生母……乃宫中一位宫女。”

    说到这里,他下意识瞥了下萧砚的身影,终究没敢说出当年是皇后派人弄死假李生母的宫闱秘辛,只是道,“按照年龄排序,他才是昭宗第十子,李星云,当为昭宗十一子,实为亲兄弟,皆是天家血脉……”

    这番话带来的效果完全不亚于一道惊雷在城楼上炸响,震得除却萧砚和石瑶外每个人都仿若地动山摇,耳朵嗡嗡的。

    假李瞬间怔住,脸上一时只剩下一种近乎荒谬的茫然。

    他看看镜心魔,又看看萧砚,最后目光死死落在李星云身上,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咯咯作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身体开始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李星云也彻底愣住了,他怔怔看着假李,又猛地转向萧砚,脸上血色尽褪。

    兄弟?

    这个对他恨之入骨的人,竟然是与他同父的兄弟?

    一时间,过往种种如走马灯般在脑中飞旋,一切好像都在此刻都有了一个荒谬却又合理的解释。他遂喃喃低语:“原来如此……”

    城楼死寂,唯有风声呼啸,掠过众人僵硬的身形。

    而萧砚看着又哭又笑、情绪失控的假李,语气依旧淡漠:“袁天罡临死前,亲手废了你全身经脉,让你武功尽失,形同废人,便是在向朕表明态度,为你换取一线生机。他愿以一己之死,背负起这分裂江山的全部罪责,消弭可能如太宗朝玄武门之祸般的兄弟相残。这份情,朕承了。所以,你可以活。”

    不待假李回话,或者萧砚也压根没想过假李能说些什么可以让他满意的话,只是又看向李星云。

    而李星云迎着萧砚的目光,也没有什么犹豫,便道:“我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求生,亦不敢脏了天子的刀,让天子背负污名。愿领囚禁之刑,于此残生,再不问世事,只求……天子能宽宥他人。”

    萧砚闻言,却轻轻笑了一声:“囚禁你?”

    他见阳叔子和李星云一并望来,便摇了摇头,“若朕治理这天下,还需要靠着幽禁自己的兄弟来稳固江山,担心百姓因你而人心浮动,社稷因你之名而动摇倾覆……那只能说明,民心不在朕,德政未施于民。这般天下,纵使将你囚禁至死,又有何用?不过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罢了。”

    他只是随口道:“不仅于此,朕还会保留你们的宗室身份。李星云,你可以继续游历你的江湖,悬壶济世,体察民间疾苦。但朕要你每半年写一封书信,直奏于朕,言你所见所闻,地方吏治清浊,民生利弊。但在这之前,我要你和他……”

    萧砚用下巴点了点假李,道:“朕要你们二人,无论用什么方法,需代朕去请一个人出山。”

    此言一出,不说他人如何,假李却是不由自主的猛然抬头,俨然是难以置信至极,又狰狞激动至极,他似乎想说什么,但看着萧砚平静无波的表情,终究只是死死攥着拳,瞥了下李星云,低下头去。

    李星云也不多问,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拱手沉声道:“臣弟……领旨。”

    萧砚便不再搭理他们,只是又看向张子凡,“张子凡,你辅佐李星云时日不短,熟悉江南事务,且与天师府亦有渊源。朕着你入国子监,日后自有任用。”

    张子凡心下一惊,不过马上就情知萧砚此举多少有看在张玄陵夫妇情面上的考量,遂只是压下心中波澜,躬身行礼:“罪臣……遵旨。”

    萧砚这才转向阳叔子,又淡漠扫了一眼始终垂眸不语的石瑶:

    “阳叔子,你们与袁天罡,不惜以性命为注,在朕面前演这一场拙劣的戏码,难道就以为,能逼朕就范,非得留下他二人的性命不可?”

    石瑶闻言,当即咬着下唇便要下拜。

    而萧砚却不等他们回答,只是冷笑一声:

    “阳叔子,你这一生,最大的错处,并非在安乐阁多嘴,而是过于自私。你口口声声悬壶济世,心怀天下,然则你真正念兹在兹,甚至不惜赔上性命的,不过一个李星云而已。你的眼界,你的格局,终究困于这师徒私情,跳不出去。所以,朕要你化名行走四方,编纂医书,广济世人。让你去看看,这天下之大,疾苦之多,让你那‘济世’之心,能真正落于实处,而非只系于一人之身。”

    阳叔子苦笑了下,完全没有反驳的念头,也再不言死,只是哑声道:“草民……谨遵陛下教诲。”

    “都下去吧。”

    萧砚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仿佛这些决断于他而言,不过信手为之。

    但就在这时,镜心魔忽然再次上前,双膝跪地,复而从怀中取出一本用油布仔细包裹的书册,双手高高举过头顶。

    萧砚垂眸扫去,便见那书册的封面上,是《乙巳占》三字。

    “陛下,此书,乃李淳风遗物。大帅……袁天罡遗命,本应交由李星云继承,用以延续。然……草民私心观之,李星云,乃至这假李,格局有限,皆不配承此衣钵,窥此天机。草民本欲携此书隐遁山林,使之就此埋没,也算……全了草民一点私心。”

    说到这里,镜心魔抬起头,目光第一次真正对上了萧砚的眼睛,情绪难以平息道:“然,今日目睹一切,观陛下气度胸襟,所思所虑,草民以为,此物……或许在陛下手中,方能物尽其用,即便只是聊备一格。草民,愿献与陛下。”

    萧砚看着他,又看了看那本所谓《乙巳占》,好笑的随手拿了起来,然后翻动了两页,然后转手就递给了身旁的钟小葵:“转交给侯卿吧。”

    镜心魔怔怔看着,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叩首下去。

    旋即,众人心思各异的依次退下。

    但过了一会儿,钟小葵去而复返,手中捧着一物,走到萧砚身边,低声道:“大家,火势已被卫国公以蛊术控制,但主殿焚毁大半。清理火场后…臣隔绝内外,简略搜寻了下,未发现……尸骸。只寻得此物。”

    她双手奉上一块被烈火灼烧得严重变形的青铜面具。

    萧砚沉默了很久,久到东方的天际那抹鱼肚白渐渐被初升的朝霞染上了一层金红的暖意,映照着他看不出情绪的侧脸。

    “陛下,是否要让锦衣卫于各方……”钟小葵遂犹豫出声。

    但最终只闻萧砚轻轻吁出了一口气:

    “死在哪里不好。”

    “一场大火,毁了朕一座大殿。”

    (本章完)


  (https://www.02ssw.cc/847_847158/11110599.html)


1秒记住02书屋:www.02ss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02s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