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8章 试探薛家意思
京城,
天公不作美,阴云密布,太阳被遮住,天地间总算有了一丝凉爽之意。
荣国府荣庆堂内,
眼见着平儿,亲自把一碟糕点,端在桌上,贾母瞧了几眼,就挪不开眼睛,此物看着甚为熟悉,就是一时间想不起来,再看众人,正围着眼前的糕点,啧啧称奇。
贾母捏起一块,仔细端详,只见手中的糕点,通体洁白如玉,表面并不平滑,而是像细雨初歇后的湖面,泛着一层若有若无的光泽,糕点中间,内里似乎还藏着什么,透过光照,隐约可见一点殷红与翠绿,仿佛湖面上点缀的荷叶莲花,最妙的是,糕点一旁,以细竹子挑起一缕荷叶,好似凝结的晨露,轻轻一碰,便有一股香气蔓延开来,“江南烟雨”名副其实。
宝玉看得入迷,笑道;
“妙,妙,这哪里是吃的,分明是一幅画,平儿姑娘,可算是被你买到了。”
二太太在屋里,罕见的点头称赞;
“姚记的手艺,越发精进了。”
邢夫人把糕点拿在手里看了半天,可胸无墨水,只能尴尬笑了笑。
待贾母将糕点送入口中,细细品尝,
“甜而不腻,入口即化,有一股淡淡清香,嗯,竟然与当年甄家上贡的‘烟雨酥’一模一样。”
众人闻言,心中都微微一动,甄家,可算是江南坐地户,虽然与贾家有亲,但论现在家世,在江南以甄家为首。
而且甄家现在,虽然官位不高,可却在官场势大,论起门路,可比贾家也要多,好在贾宝玉只是想在京城安个闲散官位即可。
王熙凤玲珑八面,惯于算计,思及薛蟠乃宝钗兄长,宝钗又住梨香园,老太太昨日吩咐的事,虽然是想交给二太太的,可二太太现在也没有动身,俗话说有些事,宜早不宜晚,
“那可是巧了,好在现在河运走的也快,说不得是江南那边传过来被姚记商号学了,可惜,薛家妹妹没在,就连黛玉也没来,也不知她们二人在做什么。”
一提起林黛玉和薛宝钗,贾母哪里还坐得住,伸手就把桌上碟子重新端回去,
“你看看,都是你们打诨,可记得玉儿那边送了?”
一看见老太太着急,王熙凤赶紧走了过来,按住贾母的手,
“看老太太说的,玉儿那边早就送过去了,怎敢劳烦老祖宗惦记,还有一份,落在食盒里,我寻思着,这几日也没去宝钗那边说话,不如今日过去,正好寻思问一下,蟠兄弟那边可否有何行当。”
眼看王熙凤如此贴心,贾母叹息一口,松了手,道;
“还是你想着宝玉,这府邸上下,多亏了你操持,糕点无非是尝个鲜,宝玉捐官的事,可是大事,你去也好,薛姨妈那边是个耳根子软的,有些事,倒还不如和宝姑娘商量,老婆子倒是听说,这薛家的薛蟠,好似去了南街酒楼了。”
府上的事,贾母不一定全知道,但几位府上主子的事,都是略有耳闻,王熙凤有些诧异,点点头,
“老太太惦记的没错,这薛家大哥,说是去了南市坊,看着酒楼生意,也不知生意如何。”
“生意不生意,于我等府上,也没什么关联,倒不如过去试探一番,老二家的,你觉得如何。”
贾母抬起头,看向二太太那边问了一句,二太太王夫人,急忙点头,昨日里,她还没想好如何开口,既然有人去问一问,求之不得。
就这样,众人主意已定,王熙凤便告罪退出,道:
“老太太安坐,孙媳回房料理些杂务。”
贾母会意,有些事不能明说,颔首允了。
荣庆堂外,
天色依旧阴晦,铅云压城,微凉的风拂过庭院,廊下竹影摇曳。王熙凤带着平儿,还有几个伺候的婆子,沿着墙角的路,向梨香园行去,脚下青石板路,打扫的一尘不染,可心里,还有些拿捏不定。
一路穿花拂柳,她心中起伏不定,薛家自从来了京城以后,也没有像江南传言那样,薛蟠虽有跋扈,但尚在情理之中,怎会有吃了人命官司的事,不过一想到薛姨妈一家,是坐着侯府楼船而来,理所当然,也不知宝玉买官的事,可否如意。
“平儿,到了那就让她们在院外等着,你和我进去。”
“是,奶奶。”
平儿提着食盒,小心跟在身后,眼里有些疑惑,捐官买实缺,怎会那么容易,也不知要要花多少银子。
试着问了一句,
“奶奶,都说捐官容易,实缺难,若是买了七品的补子,也不知要花多少银子。”
王熙凤冷笑一声,
“老祖宗都说了,这银子从她那里出,你以为捐官那么好买的,补实缺,都要降级任用,那就说宝玉要买六品的补子,这一个品级,就是三千两银子差额。”
“啊,这么多。”
平儿惊呼一声,有些诧异。
没多久,院门再开。
梨香园此刻大门虚掩,推门而入,入眼就是清静雅致,小桥流水,王熙凤对身后摆了摆手,伺候的婆子,就留在院外,她就领着平儿,走进庭院,一入眼,就瞧见宝钗正在廊下赏荷,一身素衣,手执团扇,面色沉静;
“好妹妹,今个天这般闷人,你却在这儿独个儿静观,真真雅兴。”
此时的宝钗,坐在廊亭里,翻看城南送来的账册,一直皱眉,闻声抬头,见是王熙凤,急忙欠身施礼:
“呀,是二嫂子来了,屋里闷热,出来透透气罢了,二嫂子怎有闲心到我这里,文杏,去屋里给二奶奶上茶。”
“是,小姐。”
文杏赶紧去了屋里,薛宝钗则是牵着她的手,朝着屋里厅堂走进去,到了花厅当中,随意落座,丫头文杏忙沏上香茗,奉上一碟薛家特有的“玉蝶酥”。
二人坐定后,茶烟袅袅,王熙凤先寒暄道:
“哪里是有空啊,老太太那边还有些事要问,方才从那里过来时候,老太太尝了新买的江南糕点,‘江南烟雨’,啧啧称赞,想起当年甄家上贡之物,就想起你,送来给你尝一尝。”
说话的时候,平儿就从食盒内,把那一碟糕点摆在桌上,和薛家“玉碟酥”一起争先窦艳,薛宝钗眼底有些意外,捏起一个,送入嘴中,美眸惊喜,
“果真是味道独特,妹妹在江南的时候,还真没尝过这些。”
“行了,都是一些小玩意,既然做法传到京城了,你若是想吃,自个买去,说起来,江南甄家老爷们官路亨通,叫人羡艳,我倒想起蟠兄弟——前儿听你说,给蟠兄弟找了活计,这大热天的,莫不是忙着疏通打点?”
王熙凤目光一闪,见时机已到,便话锋一转,故作无意接话。
宝钗轻摇团扇,身子一顿,心明如镜,看来二嫂子此行来,必有深意,微微垂首,摇了一下头;
“二嫂子这话说的,家兄性子闲散,哪里能在府上呆得住,索性城南还有一个酒楼,寻了薛家以前的奴才过去,开一家酒楼足以,再说寻门路,无非是做官,现在科举,讲究才德兼备,家兄蒙父亲生前教诲,胸无笔墨,妹妹知道些分寸,不敢胡来。”
既然来问,那就需要挑明了,科举是假,买官为真,之前她也想过,为自家哥哥捐个补子,但在金陵城内,吃了官司以后,这念头就淡了许多。
王熙凤苦笑一声,既然来意被人猜到,也不再打了谜语,推心置腹道:
“妹妹何必妄自菲薄!蟠兄弟虽年少气盛,但怎么说也是薛家嫡脉,如今世道,谁还管这些,捐官之风早非秘闻,只要买官银钱使在明处,有何不可?”
宝钗闻“买官”二字,心中一动,京中这边,买官叫捐官,都是一些体面话,但这些事,怎么也是薛家的事,既然二奶奶来此说这些,那就是荣国府想问的,但为何要问就有些捉摸不透,面上仍淡然一笑:
“二嫂子真是快言快语,家兄捐官的事,若是以前,还真有想法,现在吗……”
她略顿,团扇轻点,
“都说官场如江海,风波险恶,家父在江南为官,得了教训,若再轻涉,怕重蹈覆辙,不知二嫂子今日来说这些,到底为何?妹妹也好和嫂子商议一番。”
眼神明亮,似有所问,王熙凤眉间一挑,心道眼前可人儿果然滴水不漏,若不以实情告知,恐难有所获;
“既然话说到这里,嫂子也不藏着掖着,昨个贾兰从国子监回来,说是学政郭大人有个提议,想让宝玉捐个官,在京城买个闲散实缺,这样一来,等娘娘省亲的时候,也好有个颜面。”
颜面不颜面,王熙凤倒不觉得,反而猜测是,宝玉这书读的,应该不尽人意,只是学政大人郭文,托贾兰的嘴说了出来。
宝钗眉尖微蹙,茶杯轻叩:
“二嫂子的话,句句在理,宝玉去了国子监进学,本是好事,但科举一事,如过独木桥,什么时候过,也看运气,若是依着郭学政所言,也不无道理,补了官身,就依了二太太心愿。
但恕我直言——家兄纵使有钱买门路,才德不配,反招众怒,而且家兄喜好热闹,再若因买官生事,不独害己,反连累姻亲故旧。嫂子试想这些,是也不是。”
语速渐沉,脸色也有些怅然若失,
“况且,买官之事,口耳相传易惹是非,既然要定下来,宜早不宜晚,万事须谨慎,明哲保身为上。”
王熙凤不料宝钗竟然想的这般通透,难不成真的想让薛蟠,做一个豪商,
“哎呀,我的好妹妹,倒是嫂子多言了,可机会就在眼前,老太太那边,估摸着一个六七品散官就成,一个是翰林院编修,一个是兵马司主簿,都是清闲之地,若是宝钗愿意,就想着选上一个,一同前去,也好有个照应。”
瞟宝钗一眼,意有所指。
宝钗心中恍然大悟,王熙凤无非想借买官谋利,或为贾府笼络势力,或为自家生意铺路;
“那不知嫂子所言,有何门路,兵马司和翰林院编修,虽是散官,毕竟是实缺啊。”
“这里妹妹就不要担心了,走的是宫里夏公公的路子,捐官好办,六品也不过一万两银子,补上实缺,翻一倍也就是两万两,但是官身可穿上了,若是妹妹有意,不如一起去一个地方,也好有个照应不是。”
话至此,屋内空气凝重,王熙凤只把自己来的目的,说了出来,毕竟去了衙门,人生地不熟,有了相识的在一起,也好多一个门路,又拉起宝钗的手;
“若是妹妹没有这意思,那就是我多嘴!妹妹别往心里去,蟠兄弟的事我自然再不提了。”
“嫂子哪里的话,若是嫂子这样说,妹妹心中也有数了,翰林院编修,看似不起眼,也是六品官身,若是补上实缺,需要捐官五品补子,这银子花的可不少,家兄性子急,哪里坐得住,只能去兵马司,买个六品顶子,任七品巡检校尉就成,若是嫂子同意,也就定下了。”
薛宝钗忽然改了主意,历来兵马司都是京城闲散衙门,一个巡检校尉,也能让家兄出去转转,缓解心中的郁气,毕竟经商一事,实在是非哥哥所意愿。
眼看着薛宝钗同意,王熙凤面色一喜,看来这一趟,就把老太太的意愿,给完成了,既如此,便不在久留,可是最后一件,王家那边,是否还要去一封信,
“还是妹妹有主见,既然说好了,这几日就把事情定下来,兵马司那边何大人,也是老亲了,想来无甚大碍,倒是银子这一块,少说也需要两三万两银子,我估摸着,若是给王家那边去个信,也好一些,妹妹看呢。”
也不是她着急,但每一次宫里来人,哪一次不破费,若是这一回,捐官该少的,可是一点不少。
但薛宝钗的回应有些奇怪,略等一会,回了话;
“二嫂子,若是给王家去信,家兄就不必了,此事应该和侯爷商议一番,若是侯爷同意,这个官就捐了,若是不同意,就算了。”
听到这些话,王熙凤才反应过来,之前的话算是白说了,好歹也是侯府平妻,许些事还真的给侯府通个气,想到洛云侯府,王熙凤心中有些意动,若是走了侯府的路子,银子是不是能花的少一些,可一想到姑母那边,这念头就给压了下去,毕竟花的银子,全是老太太的体己钱。
“成,若是有了话,这几日就给我回个信,也好让老太太安心,就怕侯府那边,侯爷太忙,听说京城这边,刑部衙门闹了许多事。”
想来侯爷摊上那位门生,也是走了晦气。
“嫂子放心,侯爷再忙,也需要回府休息,总能见到人的。”
“行,有妹妹这句话就行,今日叨扰了,嫂子就不多留下了。”
王熙凤拍了拍手,起身就带着平儿,出了堂屋,宝钗一同送她至园门,风过荷池,吹起涟漪。
转身之际,王熙凤道:
“妹妹留步吧。”
出了院门,就带着一众婆子,回了西府,心中却思量,要不要去侯府,说一说此事,心中拿不定主意。
身后,
宝钗目送她背影远去,立在风里,默默摇头,既然宝玉书读不进去,也不是一个为官的料,进了官场未必是好事,就算去了兵马司,也都是武勋之后填补的,不懂武艺,或许举步维艰。
见姑娘不说话,莺儿上前低问:
“姑娘,二奶奶过来,为何专程问大少爷买官的事?”
宝钗回转身子,叹道:
“人情皆如棋局,她来试探,无非想探探薛家的意愿,我若是没入侯府,或许一口应承下来,可现在不一样了,钱财不缺的情况下,入了官场,是祸非福,捐官可以捐,但实缺,也不一定要吗,也不知二嫂子为何一定要实缺呢。”
风卷裙袂,阴云愈沉,今天的日头,可不怎么好,
“莺儿准备点糕点,咱们去玉儿妹妹那边,说些话,另外让文杏,去一趟侯府说一下此事。”
“是,小姐。”
就在薛宝钗准备去西园的时候,王熙凤已经带着人,往回荣庆堂的路上走着,越走心中越是纠结,平儿在身后,见奶奶有着心事,遂靠了过来,轻声问道;
“奶奶,薛家小姐不是答应你了吗,为何还有心事。”
王熙凤停下脚步,撇了平儿一眼,骂道;
“你懂什么,她答应是她答应,可薛家她又不能做主,若是问了侯府,洛云侯若是说不答应,这事也就没戏了,我倒是好奇城南那座酒楼,能赚多少银子,对了,来旺可带人去了城南,酒楼开张的事,可记着了。”
一说起城南酒楼,就想起自己和大嫂子商议的事,吩咐来旺亲自过去看一看,能否把酒楼张罗起来,
“回奶奶的话,来旺带人去看了,说酒楼里面用度都是现成的,只要收拾打扫一番就能用,去几个小厮和跑堂的,要上两个掌柜和掌勺的,就能开张了。”
“嗯,那就好,等夜了,你把府上那些闲着的人,都给我记着,宜早不宜晚!”
“是,奶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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