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宴会

次日宴会，是外国领事馆的招待会。下午3点，盛时庭便准时来接她了。

映雪一袭淡青色旗袍，外披一件月白的针织披肩，旗袍的颜色宛若雨过天晴后最澄澈的那片天空，又似初春新发的嫩柳尖儿，清浅素雅，不带一丝烟火。

旗袍的料子是顶好的苏杭软缎，质地光滑细腻，沿着右侧大襟而下，直至开衩处，蜿蜒着疏密有致的银色暗纹刺绣。细看之下，原是几枝傲雪寒梅，仅以深浅不同的银线勾勒出花瓣与枝干，并无艳色点缀，却更显梅花的清冷风骨，与她的气质相得益彰。

她并未佩戴过多首饰，只是脖颈上戴着串珍珠项链，与旗袍的淡雅相映成辉。乌云般的长发在脑后松松挽了一个低髻，几缕碎发垂落颈边，更添几分随性慵懒的风情。

这身打扮，无一不在诉说着一种低调的奢华与极致的品味。它不张扬，不媚俗，却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将映雪身上那种留洋带来的知性独立与深植于骨的贵族清冷气质融合得恰到好处，仿佛一株静静绽放的空谷幽兰，于无声处动人心魄。珍珠项链衬得她肌肤胜雪。她一出现，便引来众多目光。

盛时庭难得地穿着正式西装，头发零散下来几捋，遮住了额头，少了几分平时穿军装的威严，举手投足之间尽显矜贵，看着她从佟佳府走出来的时候，宛若天仙，一时竟失了神。

走吧。映雪清脆的声音响起，他才回过神来

手臂微曲示意她挽上:“今天好好表现，让那些人看看，我盛时庭的夫人是什么水准。”

映雪犹豫一下，挽上他的手臂。那一刻，她明显感觉到盛时庭身体微微一僵。

“怎么了？”

“没什么。”盛时庭恢复如常，唇角却微微上扬。  “没什么。”盛时庭迅速恢复常态，嘴角重新噙起那抹惯有的、略带痞气的笑容，只是手臂肌肉似乎比刚才绷得更紧了些。他带着她，从容步入觥筹交错的宴会厅。

他的出现本身就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立刻吸引了全场目光。年轻权重的少帅，本就自带焦点，而今晚他身边那位清丽出尘、气质卓绝的女伴，更是引发了无数好奇与窃窃私语。

“那位就是佟佳格格？”  “果然是留过洋的，气度不凡，和盛少帅站在一起竟如此登对。”  “听说婚期将近了……”

各式各样的目光投射过来，有审视，有羡慕，也有嫉妒。映雪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脊背挺得笔直，努力忽略那些议论。她能感觉到盛时庭的手臂坚实有力，无形中为她隔开了一些不必要的打扰。

几位外国领事和夫人上前寒暄。盛时庭流畅地切换着英语与法语，与人谈笑风生，言辞犀利却不失风趣，举手投足间尽显掌控全局的气场。而每当有人将话题引向映雪时，他总会看似不经意地将她纳入对话，给她开口的机会。

映雪起初还有些拘谨，但很快便展现出了她的底蕴。她落落大方地用流利的英语与领事夫人交谈，谈及西方文学与艺术时见解独到，又不失东方女性的含蓄雅致，引得几位夫人连连称赞。

一位德国武官对盛时庭笑道：“盛少帅，您的未婚妻不仅美丽，更是位真正的淑女（a  real  lady），您真是太幸运了。”

盛时庭侧头看了映雪一眼，她正微微颔首与人致意，颈间的珍珠泛着温润的光泽，侧脸线条优美而沉静。他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微光，举杯向那武官示意，语气带着几分罕见的、毫不掩饰的得意：“当然（Of  course）。”

这一刻，他似乎完全忘记了这桩婚姻最初的功利目的，纯粹地为身边这个女子而感到骄傲。

映雪听到他的话，指尖微微颤了一下。她抬眼看向他，他却已转过去与旁人交谈，只留给她一个棱角分明的侧影。

中途，映雪想去拿杯香槟，刚转身，高跟鞋却不小心踩到了光滑地板的接缝，身体微微一晃。

“小心。”一只大手及时而稳固地扶住了她的后腰。盛时庭的声音在耳畔低沉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映雪站稳，低声道谢。他的手并未立刻离开，掌心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旗袍面料熨贴着她的肌肤，让她有些不自在，脸上微微发热。

“累了？”他低头问，距离近得她能看清他睫毛的阴影。

“还好。”映雪轻声答，稍稍动了一下，暗示他松开手。

盛时庭像是才意识到，从善如流地收回手，指尖却仿佛无意地在她腰间轻轻掠过，带起一阵更细微的战栗。他神色如常，仿佛刚才那个略带狎昵的小动作只是无意之举。

“再坚持一下，快结束了。”他的语气像是命令，又像是安抚，“待会儿带你去吃夜宵。”

映雪讶异地看着他。他却已不再看她，重新挂上那副应付场面的笑容，与另一位走上前来的银行家寒暄起来。

只是这一次，他的手臂再次微微曲起，示意她挽上。动作无比自然，仿佛他们本该如此亲密无间。

映雪犹豫了一瞬，再次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臂弯里。这一次，他似乎没有再僵硬，反而用另一只手极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这个细微的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亲昵与占有欲。

宴会终于接近尾声。离开时，盛时庭亲自为她披上披肩，动作略显生硬，却足够仔细。

坐进车里，隔绝了外面的喧嚣，映雪轻轻舒了口气，感到一丝疲惫。

盛时庭松了松领带，又恢复了那副懒散不羁的模样，瞥了她一眼：“表现不错，没给我丢人。”

映雪懒得反驳他这别扭的夸奖，只淡淡看向窗外。

车子并未驶向佟府，而是停在了城中一家有名的西餐厅门口。

“下车。”盛时庭率先开门，“不是说好了吃夜宵？”

映雪这才想起他宴会上的话，原以为只是随口一说。

安静的餐厅里，烛光摇曳。盛时庭切着牛排，动作优雅却带着军人的利落。他忽然开口，状似无意地问道：“那个顾医生，也会带你来这种地方？”

映雪握着刀叉的手一顿，抬头看他。烛光下，他的表情模糊不清，但语气里的那点酸意和试探，却清晰地传了过来。

她忽然觉得，这位看似霸道蛮横的少帅，在某些方面，或许意外的……幼稚。

“师兄为人光风霁月，少帅多虑了。”她平静地回答，继续用餐。

盛时庭哼了一声，没再追问，但眉宇间似乎舒展了些许。

晚餐在一种微妙的沉默中进行。直到送她回到佟府门口，看着她即将下车时，盛时庭才忽然叫住她。

“喂，佟佳映雪。”

映雪回头。

他看着她，目光在夜色中显得有些深邃，语气是难得的认真：“今天……很好。”

说完，不等她回应，便示意司机开车。

车子绝尘而去。映雪站在夜风中，摸着颈间微凉的珍珠，回想他最后那句话和那个别别扭扭的神情，心底某一处，似乎悄然松动了一下。

这场始于利益的联姻，似乎正在朝着一个不可预知的方向，悄然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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