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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秋池离开后，林杏子一个人在咖啡厅里坐了半个多小时，店里暖气很足，她却手脚冰凉，脸色也很差。
放在包里的账本就像一个炸弹，直接在她心脏的位置炸开。
展焱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开口就问林杏子，季秋池怎么会找上她。
“你在她身上装雷达了？她前脚刚走，你后脚就跟过来，展焱，你真是越来越没有下限了。”
展焱连忙开口：“别误会，我和她可没有一腿。”
林杏子故意说：“你这么关心她，我还以为你换口味了呢。”
“不可能的事，我就算再饥不择食，也不会跟她这种人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他解释道，“我看见你们两个人一起喝咖啡，挺惊讶的，所以才过来问问。”
“对女人的事这么感兴趣干吗？”
“我是对你的事感兴趣。”
林杏子冷哼了一声，慢悠悠地回答：“她来跟我示好，来解释她和江言只是同乡没有别的关系，来赔我的手表。”
手表的盒子还在桌上放着。
展焱右腿搭在左腿上，视线从手表盒子移到林杏子脸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每一个表情：“她什么时候欠了你东西？”
林杏子有些不耐烦：“她撞我车那次你不是在现场么？”
展焱想起来了，那天的事他记得很清楚，他笑了笑：“她的钱买的表，你也不嫌脏？”
“嫌啊，所以准备让你带回去还给她，你如果不愿意就算了，回头我让助理跑一趟。”林杏子转移话题，“你女朋友呢？”
“你说谁？”
“你的女朋友已经多到分不清哪天带出去的是哪一个了？还是说，你要替她出头？”
“冤枉，我哪有女朋友，这不是还在排队等着你离婚吗？”他点了根烟，笑得一身矜贵痞气，“如果你说的是方灵，我已经帮你教训过了，她不会再去找你麻烦。”
林杏子兴致缺缺：“最好是。”
展焱看看手表的时间：“六点半了，一起吃顿饭？”
“你要不要脸，你女朋友当众害我摔进水池，你还跟我吃饭？”
“姑奶奶，都说了她不是我的女朋友，好好好，别生气，不提她了，这手表也别要了，吃完饭之后我陪你去买新的。”
林杏子没有立刻拒绝，只是说：“我不跟你那些朋友吃饭。”
展焱不是跟着季秋池来的，确实还有几个朋友在等他，也都认识林杏子。
“他们想得美，我约你一次都这么难，哪儿能轮得到他们。”展焱起身跟着林杏子往外走，“吃西餐？”
“随便吧，我最近胃口不好。”
“难怪都瘦了。”
“我为什么瘦了，你心里应该清楚。”
“我清楚什么？你上回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谈好的合同说不签就不签了，我就算有颗不会痛的钢铁心，也需要一点疗伤的时间吧，所以这些天都没去找你。”
林杏子冷哼：“你的好哥们伤了我姐姐的心，她失恋难过，我心疼她，什么都吃不下。”
展焱知道她们姐妹感情好：“姑奶奶，我跟他非亲非故，也管不着他的私人感情。”
“你和他是朋友，那你就是有罪。”
林杏子不讲理，但展焱喜欢的就是她这股劲儿，他一只手夹着烟，一只手搭上她的肩，笑着说：“我一会儿上车就给他打电话跟他绝交，行了吧？真是怕了你了。”
为了不让展焱起疑心，林杏子耐着性子跟他吃了顿饭，坐在她面前的人和她认识了二十多年，她却恍然觉得自己仿佛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每年都有警察在缉毒工作中牺牲，然而罪恶的源头依旧逍遥法外，拿着别人的命赚大把的钱。而她的父亲，也很有可能参与其中。
包里的东西沉如千金，拉着林杏子不断地往下坠，让她有种呼吸困难的窒息感。
她看着窗外发呆，展焱一句话问了两遍她都没反应。
“想什么呢？不舒服？”
林杏子回过神，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跟你吃饭，我能舒服吗？”
展焱被气笑了，林大小姐就是这个脾气，从小到大都没变过。
“陪你去医院看看？”
“不用，我就是没睡好。”
“想男人了？”
“是啊，”林杏子不遮不掩，“但没办法，工作重要，他有他的职责。”
展焱脸上的笑意少了几分温度：“林杏子，你知道我不喜欢听你说这些。”
“那就不说了。”她先一步结了账。
林杏子心烦意乱，一秒钟都不想和展焱多待，展焱不仅以买手表的借口要陪她逛街，还坚持要送她回去，她说自己最近住在父母家，不太方便，展焱才作罢。
林杏子一打开门，屋里满是饭菜的香味。
“妈，爸回来了吗？”
“他十分钟前打电话说今晚加班，让我们先吃，不用等他。”李青在厨房里忙活，“找你爸有事？”
林杏子把车钥匙随便往桌上一扔，脱下外套：“……没事，就是顺嘴问问。”
李青没多想，理所当然以为林杏子又是想从林旭东那里问出江言的消息，她也担心，但这种情况下没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
“他不一定能回来，就算回来了估计也是后半夜了，你去洗手，咱们先吃饭。”
“知道了。”
林杏子进了书房，季秋池给她的账本不是原件，而是复印稿，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时间、金额、交易人，白纸黑字，虽然只有几页，但涉及到的利益往来令人惊骇，而林旭东的名字就在其中。
书房里摆满了林旭东的锦旗和勋章，这些都是他这三十年警察生涯里的伤疤和荣誉的见证。
林杏子从小被林旭东宠得厉害，但在原则问题上他从不含糊，一直教导她做事先做人，后来他身处高位，每年都有无数人找到他，有的谋官，有的谋利，可他没有收过一分黑钱，几十年如一日，拿着基本工资，住着十年前的老房子。
小时候，学校开家长会，永远只有李青有时间去参加，同学们嘲笑她没有爸爸，她昂首挺胸大声反驳：“我爸爸是警察，他抓过很多坏人，超厉害的！”
每次看着林旭东穿警服，她都觉得很骄傲。
林杏子没办法相信她引以为傲的父亲会和贩毒的人有牵扯，可仔细回想林旭东最近的言谈举止，确实有她无法解释的端倪，她也想过林旭东是不是有事瞒着家里人，或者是工作压力太大了，但从来没有一秒怀疑过他。
如果这账本是真的，那么江言现在做的事该有多可笑——女婿拼了命地抓毒贩破案，岳父却是犯罪分子背后的保护伞。
“你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李青找到书房，“叫你几遍了，一声不吭，妈没给你耳朵还是没给你嘴巴？”
林杏子胡乱抹了把脸，低着头含糊地应付：“想找本书，不记得放在哪儿了，越急越找不到，越找不到就越生气……”
“哎哟，”李青哭笑不得地拍了她一巴掌，让她让开，问她书名，走到书架那边帮着她找，“现在你爸妈还在，以后我们老了不能动了你可怎么办，爸妈也不能陪你一辈子啊，今天这个找不到，明天那个忘了，毛毛躁躁的。”
林杏子心里愈发难受，像是一团泡了水的棉花堵在胸口，让她喘不过气。
“这不是吗？”李青把书抽出来，“就摆在你面前。”
“……刚才没看见。”
“行了行了，先吃饭。”
林杏子刚才在餐厅没吃几口，李青做的菜都是她喜欢的，她就又陪着李青吃了一顿。
李青给她夹菜，问道：“桑桑这两天的心情怎么样？”
“姐姐还是正常上班啊，她工作那么忙，东奔西跑的，但她其实挺伤心的。”
“毕竟谈了五年，马上就要结婚了。他平时对桑桑那么好，人也上进，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是能做出那种事的人，你婶婶的心脏病都被气得发作了，一给我打电话就开始哭。”
年前两人还在欢欢喜喜地筹备婚礼，年后说崩就崩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林杏子是典型的花痴，但再好的皮相也弥补不了人品的缺陷，她现在只觉得那个人面目可憎，提起来就倒胃口，“姐姐说，前年他就差点跟他的秘书搞在一起了，狗改不了吃屎，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李青叹气：“这种男人不值得，幸好还没领证，早发现早解脱，长辈说的话你们年轻人都不爱听，桑桑这些天肯定也烦透了，你抽空多陪陪她。”
林杏子点头：“嗯。”
只有母女两个人吃晚饭，李青感觉到林杏子今天情绪不太正常，就试探着问她：“你这个月是不是没来月经？”
林杏子心里乱得翻江倒海，像是无数根线头绕在一起，满脑子都是季秋池临走前说的那句话，没有多余精力去深究李青话里的意思。
“还没有。”
“那你和江言平时有没有做措施？”李青是过来人，林杏子读高一那年就被她抓到趴在窗户上偷亲江言，她这个当妈的当然清楚，刚结婚时女儿放不下骄傲和自尊，江言又因为工作调到外地，见不了面联系也少，但这半年不一样，江言调回来了，只要在家，两个人晚上都睡在一起。
李青这次问得很直接，林杏子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我时间本来就不准，有的时候提前一个星期，有的时候又能晚个十来天，妈，你别乱想，我已经因为这事儿闹过一次笑话了。”
李青也知道林杏子不喜欢聊这个话题：“妈就是问问，你们俩如果现在要孩子也挺好的，我还能帮你们带，再过几年就老了，还需要你们照顾。”
她身体也不好。
“等江言回来了再商量吧。”
“江言喜欢孩子，那天他喂笑笑吃饭，比林柯都更有耐心。”
“我也不讨厌啊，但我不想把生孩子当成人生哪个阶段必须要完成的事，这样我会有心理压力。”
“好好好，顺其自然吧，你早点睡。”李青也只是想到这儿了，随口问问，“你爸刚才又打电话了，说这几天都不回来，让你每天上下班的时候注意安全，不要乱跑。”
“嗯。”林杏子低低地应了一声。
回到房间，她无力地靠着椅背，双手捂住脸深呼吸。
她还没做好面对林旭东的准备，第一次这样胆怯。
藏在柜子里账本就是个定时地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谁一脚踩中，将这个家震得七零八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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