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漫长告白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在高三楼的走廊里，江言再也看不到林杏子的身影。
林桑帮忙带给她的笔记，她也原封不动地让林桑带回来还给了他。有时候在操场远远看到他，不等他走近，她就挽着朋友的手转身离开了。
江言意识到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却又不懂自己做错了什么。
就连林柯也受到了牵连，他后知后觉，过了很长时间才良心发现开始反省，却也百思不得其解。
“断腿之仇不共戴天，我妹连断腿都没跟我生气，怎么最近看见我就跟看见仇人一样？我没干什么啊，除了前天趁她午睡偷吃了她家冰箱里最后一根冰棍之外，真没欺负她了，江言，你帮我回忆回忆。”
江言看着操场对面那栋教学楼，沉默不语。
他知道她每周一早上升旗的时候会站在队伍最后面，因为高一年级主**喜欢点她的名；他知道她每周三都会早早来学校，趁人少的时候去食堂买刚出锅的香菇鸡肉包当早饭，她只吃这个馅的包子，还会配一杯豆浆；他知道她最讨厌英语课，上课会偷偷玩游戏，手机也被没收过一次；他知道她扎马尾都用两根头绳，系鞋带会绑一个漂亮的蝴蝶结，等等，他记得很多无关紧要的小事，却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开始讨厌他。
“女人就是善变，无论是五岁还是十五岁都一样，昨天还说‘哥哥最好哥哥最棒’，今天就翻脸不认人，搞不懂啊搞不懂。”林柯摇着头感叹，说等高考完要买根冰棍哄哄他妹。
于是江言就想，他是不是也应该哄哄。她会生气，应该是他哪里做得不好。
高考结束后，他只回老家待了两个星期，江母在海市一中附近租的房子还剩三个月到期，他整个暑假都在海市兼职打工，却始终都没能见到林杏子。
拿到兼职工资的那天，他去了趟商场，挑了很久才买到一条手链，她戴着一定很漂亮。
高三楼的教室永远不会空着，一批学生毕业之后，很快就会有下一批学生坐满那些桌椅。
江言从商场出来后，去了学校，这个时候天气很热，高二年级的学生应该才刚开学一周，她可能在上课。
他绕着操场走了十四圈，手心的汗已经把绒布锦盒都浸湿了，才得知林杏子根本不在学校，所有联系方式都被她单方面拉黑了，他联系不到她，天黑之前，他鼓起勇气请林桑帮忙。
林桑给他回了一通电话：“姜姜出国了，近几年估计都不会回来，至于原因……她家里出了点事，不太方便说。你不用过来了，她在机场，已经过安检了，你就算赶过来了，也见不到她。”
她去了一个距离海市一万四千公里的地方。
归期不定。
……
大二这年，江言决定去当兵。
临走前，几个室友聚在一起吃了顿饭，在烧烤摊吃完喝完之后又买了一箱啤酒去操场，那天傍晚的夕阳像是一个寂寞的人拿着画笔蘸上红色颜料画上去的，天色已经很暗了，夕阳却红得像火一样。
江言其实很少喝酒，上大学之前没喝过，上大学之后也和大多数人一样每天按部就班学习和生活，同学们聚餐，他也是很少喝。
今天却是几个人里喝的最多的。
他可能是有点醉了，坐在草坪上看了很久的夕阳，最后还拿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发到了朋友圈，他不知道说什么，所以没有配文字，这是他微信朋友圈里唯一的一条动态。
旁边喝醉了直接躺在地上的二虎傻笑着调侃他：“江哥，你是不是想你的心上人了？”
警校里女生少，但隔壁是一所美女如云的师范学校，江言刚入学半年就因为一张路人的偷拍照片在这一片大学区“火”了，追他的女生没断过，他却始终拒人于千里之外，大学这么美好的时光，不谈恋爱多浪费，二虎曾经还怀疑过他的性取向。
江言没说话，只是有些恍惚，大概是酒精的原因，他好像在夕阳余晖里看到了少女的轮廓。
他在想她吗？至少这一刻应该是想的。
其实在得知她出国之后，他没有太多负面情绪，把没有送出去的手链收起来，把想留下来的东西都带回老家，然后去学校报道，军训，上课，考试，打球，兼职打工，和室友们通宵爬到山顶看日出，晚上在烧烤摊夜吃夜宵，这一年就是这样普通地过完了，很少刻意地想起林杏子，甚至连梦到她的次数都很少。
林柯和林桑考到了外地的大学，和他们见面的机会也很少很少，暑假约着吃顿饭，林柯也会提起林杏子，她说自己在国外很潇洒很快乐，都不想回来了。
江言去当兵之后，就没再和林柯见过面了，联系也少。
当她身边的人渐渐和他疏于联系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了。
一个人彻底消失在另一个人的世界里，其实很简单。
……
毕业后，江言报考了海市公安局。
第一年他没考上，第二年又继续考。
面试的人问他为什么这么执着，其他地区也不差，江言回答问题的措辞正气又朴素，但心里想的却是：林旭东升了局长，近几年应该不会再调任了，比起性格火辣的李青，林杏子更黏林旭东，林旭东也更宠她。
这里是离她最近的地方。
她总有一天会回来，他一直待在这里，总有见到她的机会。
林柯每年都回海市，虽然待不久，但再忙也会找时间约江言出来喝酒吃饭，顺便去一中转一圈。
一中建了新校区，高一和高二年级都搬过去了，就只有高三的学生还留在老校区，校园里不像以前那么热闹了。
校门口那家甜品店还开着，学校也还是原来的样子，操场边的梧桐树好像长高了，好像又没有。
教学楼里灯火通明，学生们都在上晚自习，从校门口到教学楼之间的百步梯一共有107级阶梯，江言站在操场，仿佛能看到穿着蓝白色校服的自己，还有背上调皮狡黠的少女。
她每次都故意装疼，让他走慢一点，他其实是知道的。
“我去！”林柯突然用力把球投向篮筐，骂了句脏话，“展焱这个狗东西到底要不要脸！”
江言回过神，目光定格在林柯手机里的那张照片上。
林柯没事刷刷朋友圈，刚好刷到了展焱五分钟前发出来的那张官宣他和林杏子在一起了的合照，照片里，展焱还是一身傲气，被他一只手搂在怀里的林杏子像是哭过了，眼睛红红的，她的动作应该是在展焱拍照的时候去抢他的手机。
江言在这一瞬间才猛然意识到，她会长大，会遇到更喜欢的人，会开始谈恋爱，所以她和别人在一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她可能早就把他给忘了。他有什么是值得她记这么多年呢？
年少的欢喜和心动就和从梧桐树叶间吹过的这阵风一样，声势浩大，但短暂，摸不到也抓不住。
篮球从篮板弹开，落到地面，发出一声一声沉闷的响声。
江言坐着没动，这顿火锅辣椒的后劲儿大，辣得他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痛。
林柯对展焱是没什么好印象的，但他们不是一个圈子的人，连朋友都算不上：“我妹什么都好，就是看男人的眼光不太行，没想到最后还是便宜了展焱这条狗。抛开我对他本人的偏见，他们俩算是青梅竹马门当户对吧。”
江言还是没说话。他不知道能说什么。
“男追女三大招：一是死缠烂打，二是脸皮厚且舍得花钱，三是苦肉计，不知道展焱用了哪一招把我妹搞定了，”林柯给林杏子打了通视频电话，“让我来慰问一下。”
她没接。
“哎，妹大不中留啊，有了男朋友就不要哥哥了，”林柯没有继续打，他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在破坏气氛，展焱现在肯定在林杏子身边，“就知道跟男朋友甜蜜，没良心的。”
江言心里开始控制不住地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她现在和展焱在一起吗？在做什么？
林柯起身去捡球，没有再继续聊林杏子和展焱这个话题：“江言，下个月咱们班有同学聚会，具体时间还没定，估计是月底，你有没有空？”
篮球弹过来，江言一只手接住，顺势投进篮筐：“不确定。”
他这份职业确实没有太多私人时间，林柯也理解：“那行吧，到时候我再叫你，林桑可能会回来，你也好几年没见过她了吧。”
江言淡淡地“嗯”了一声，他走到旁边的台阶坐下，从林柯放的外套里翻出一盒烟，抽出一根烟点燃。
林柯惊讶：“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
他低声道：“就最近，解乏。”
“你平时工作的时候注意安全啊，别跟不要命似的。”
“嗯。”
学校看门的大爷没来赶人，林柯是接到一通电话才先走了，江言坐在操场抽完了那一整盒烟。
那股辣劲儿很持久，晚上，他胃疼得翻来覆去都无法入睡，后半夜才勉强有了点睡意，却一直在做梦，梦里全是林杏子，各种各样的林杏子。
这一年的同学聚会，江言没有参加，他临时有任务，去了外地。
第二年，在差不多的时间，林柯又一次问他去不去。
他想了想，最后还是答应了。
同学聚会最后定在九月底，地点在海市的一家很有名气的餐厅，有三十多个人参加，不全都是同学，有的人还带了家属。这样的场合，大家多多少少都有点攀比心理，谁比谁过得好，谁开的车更贵，尤其是见到当年暗恋过的人，或者是伤害过自己的人，心里总会有些波澜。
这天下午江言办了个案子，迟到了半个小时。
林柯发消息告诉他包厢号，电梯里人多，在三楼停了，又有几个人进来，他回完消息后收起手机，抬头看到站在他前面的女生的背影，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不可能是她。
江言下意识否定了自己心里那点可笑的期盼，他往后站了半步，对方却在这个时候侧首低声跟旁边的人说话。
这一刻，江言的呼吸都凝滞了。
他忘了自己是来参加同学聚会的，跟着她下电梯，跟着她往前走，直到被服务生拦在一间包厢外，才如梦初醒。
他刚才的行为和尾随痴汉大概没什么两样，就连服务生都看得出来他有所企图。
林柯左等右等都没看到人，就找借口躲酒顺便出来找，又看到江言在厕所抽烟，但也没说什么，知道他这行压力大。
“今天的案子不顺利？”
“挺顺利的，”江言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地笑了出来，“我心情好。”
“心情好还躲在这里抽烟？”林柯往他肩膀上锤了一拳，“我还以为你又不来了。”
江言把烟灭了，用冷水洗了把脸。
幸好他来了。
回到包厢，江言被人拉着坐到给他留的位置上，迟到的人自罚三杯，他也爽快，连一口菜都没吃就灌了三杯白酒。
“悠着点，我今天可没工夫送你回去。”林柯给江言倒了杯饮料，从他坐下来到现在也才二十分钟，已经喝了十多杯了，他就是老实，别人喝半杯，他每次都喝得一滴不剩，照这个势头喝下去，他今天肯定是回不去了，林柯就比较聪明，能逃一杯是一杯，“你说巧不巧，我妹今天过生日，也在这家餐厅，我在这桌喝完还得去隔壁给寿星庆生。”
包厢里很热，江言解开了两颗扣子，他喝酒容易脸红，脖子都是红的。
“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他问得很平静，就像是上次问林桑新换的工作如何一样。
林柯说：“去年，记不清是哪天了，大概也就是这个时候吧。”
去年。原来她去年就回来了。
看，如果不刻意提起，她和他就是毫无交集的两个人，哪怕就在同一个城市，也许还一起看过同一场日落，淋过同一场雨，走过同一条街道，但没有相遇。
同学聚会无非就是那些事，有人哭有人笑，江言是最沉默的，一杯接着一杯喝，林柯感觉到他不对劲，就从林桑那里拿了张房卡让他先上楼休息。
林柯去到隔壁包厢，正是热闹的时候，林杏子被人抹了一脸蛋糕，她其实不喜欢这样，但因为气氛好就没有跟那个人计较。
她知道林桑和林柯他们今天有同学聚会，班里有个富二代，在这里包了一层楼，但因为她是提前两个月订的包厢，餐厅负责人没有理由取消。
到处都是奶油，黏糊糊的很不舒服，她得换身衣服，没来得及细品林桑把房卡给她的时候脸上那意味深长的笑意，就进电梯上楼了。
直到她看到从浴室里出来的江言。
他比以前黑了点，更成熟，五官轮廓也更立体。
多久没见了？这么一想，好像有七八年了。林杏子想过回来可能会见到他，却没想过见面的场景尺度会这么大。
“你……”
她是想说：你先把衣服穿上。
然而他却几步跨过来，她被逼得不断往后退，直到后背贴上门板，才借着灯光看到他眼睛里充血似的红，酒气笼罩，分不清从他还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
“江言，你耍什么流氓！几年不见，你变得挺开放啊……你……你别再靠近我了……你松开……唔……”
这根本算不上吻。
他只是凭着本能，迫切又渴望。
“姜姜，我很想你。”
男人的嗓音混沌沙哑，被淹没在滚烫的呼吸声里，仿佛跨越了八年时光，林杏子已经抬到半空的手硬生生停住了。
这短暂几秒钟的恍惚，给了他得寸进尺的机会。
很疼。疼得林杏子想哭。
“每次到这里你就消失了，”他自言自语，模糊低喃，“这次，我抓住你了。”
原来他以为这只是场梦，在趁醉放纵。
该挨的巴掌也许会晚，但不会缺席。
早上天还没亮，江言就被一巴掌扇得头疼，他从梦中惊醒，紧接着就是一张银行卡甩了过来。
“没想到江警官私底下还有副业。
“虽然这年头赚钱不容易，但你就值这点钱，因为你技术太差了，我很不满意。”
她摔门而去，房间里的味道还没散。
左脸的痛感无比真实，江言看着镜子里倒映出的巴掌印，才慢慢清醒过来，过了许久才敢确定昨晚的旖旎热烈不是酒后荒唐的美梦。
他抓住了吗？
林杏子关掉手机消失了一个月，连林桑都找不到她。
林桑以为她又像以前那样躲起来哭，但其实这一个月里她过得挺潇洒的，每天都有不同的局，那些人都很会玩，能让她开心，足够她忘记和江言的那一晚。很差劲的一晚。
问题出在她的身体上，某一天早上她很不舒服，按理来说她得睡到下午才会醒，毕竟前一晚玩到了凌晨四点，洗澡的时候她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是真的差。
不会是玩脱了吧？
所以她还没扛到中午就赶紧去了医院，江言碰见她的时候，她正蹲在医院花坛边干呕，是江言先认出她，她根本没往他那个方向看一眼。
完了完了，这次是真的完了，他技术那么差劲，怎么可能一次就让她怀上了，她怎么这么倒霉？都怪她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不然也不会只记得甩给他一张银行卡而忘了吃药。
林杏子一边呕一边哭，这一个月里喝酒熬夜蹦迪她一样都没落下，她不想生一个不健康的宝宝。
检查报告从她手里脱离，落在男人脚边。
林杏子的目光顺着他那两条长腿往上，看到他的脸之后，更难过了。
她真的是倒霉透顶了！
林杏子：“不是你的。”
江言：“我们结婚。”
两人同时脱口而出。
(https://www.02ssw.cc/5038_5038232/43632387.html)
1秒记住02书屋：www.02ss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02s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