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及笄礼

是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晨曦初露时，皇城内的钟鼓声便已次第响起，庄严而悠远。这一日，弘德帝下旨在两仪殿为承平公主萧玥行及笄大礼。殿内东序设席，锦垫铺设，紫檀案几上陈列着酒馔、盥洗之器，鎏金香炉中升起袅袅青烟，弥漫着清雅的沉水香息。阶下，乐工备雅乐，悬钟置磬，静候吉时。

参与观礼者，皆为宗室至亲、勋贵重臣家眷。殿内右侧上首，弘德帝服常朝袍服，头戴折上巾，端坐于紫檀木雕龙御座之上，神色温和。左侧下首为诸位皇子、宗室王公；右侧则是以崔贵妃为首的高位妃嫔，其后是秦国公夫人高氏、楚国公夫人等一众有品级的诰命，衣香鬓影，环佩轻响。谢靖作为未来驸马，亦特许位于宗室子弟之列，其身姿挺拔，在人群中尤为显眼。赞者李宜，是萧玥的闺中密友，今日特意装扮，身着符合其身份的浅碧色广袖礼衣，恭立于东房之外的帷幕旁，双手交叠于身前，微微垂首，屏息以待，偶尔抬眼望向殿门方向，眼中带着紧张与由衷的喜悦。

吉时将至，太常寺官员唱赞，雅乐《延和》之曲奏响，庄重悠扬的乐声回荡在殿宇之间。宾赞各就位。

魏王妃鬓发如银、仪态万方，身着翟衣，在两位执事的搀扶下，于殿西的铜盆前以香汤净手，以巾拭干，而后缓步就位于席前。她在宗室中德高望重，辈分尊崇，由她担任正宾，行初加礼，最是合宜。

乐声稍歇，东房帘栊轻动。萧玥在内侍导引下，身着纹饰简单的锦边采衣，梳着双鬟髻，未施粉黛，素面朝天，缓缓步出。她先至殿中向御座上的弘德帝行稽首大礼，宽大的采衣袖摆拂过光洁的金砖地面。礼毕，她依礼转向东面，正坐于专门铺设的莞席之上，背脊挺直，姿态端庄。

司仪女官手捧黑漆木盘，躬身趋步上前，盘中铺着红色织锦，其上放着一方素罗帕和一支打磨温润、毫无雕饰的素玉簪。魏王妃行至萧玥面前，目光慈和，声音清朗而缓顿，吟诵祝辞。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诵毕，魏王妃缓缓跪坐于席后，执起早已备下的犀角梳，为萧玥梳理长发，动作轻柔而郑重。随后，她将垂落的青丝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用玉簪稳稳簪定。李宜适时上前，轻声协助整理发髻与衣领。

礼成，萧玥在李宜的陪伴下徐徐起身，转向观礼宾客，微微颔首，展示初加后的仪容。虽只一簪，却已显露出少女初成的清丽。随后，她在众人目光注视下退回东房，在李宜及宫人的协助下，褪去采衣，换上一身更显精致素色襦裙，裙袂飘飘，清雅动人。

约莫一炷香后，雅乐再起。萧玥身着素雅襦裙再次出房，先向弘德帝展示，而后依旧东向正坐。

二加正宾由崔贵妃担任。她今日妆容格外端丽精致，身着贵妃品级的鞠衣，头戴花树冠，司仪女官奉上一支赤金点翠衔珠步摇钗，金丝盘绕，翠羽点缀，末端垂下的珍珠流苏随着托盘移动轻轻晃动，光华流转。

崔贵妃上前，面对萧玥，吟诵二加祝辞。

“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她小心地为萧玥取下那支朴素的玉笄，将其置于盘中，然后双手捧起金钗，簪入发髻之中。这支金钗远比玉笄华美夺目，寓意着身份愈加尊荣，责任也随之加重。萧玥感受到发间增加的重量，眼神愈发沉静。她再次向宾客展示后，在李宜的随侍下返回东房，换上曲裾深衣。深衣以青赤色为缘，刺绣暗纹，衣裙层叠，佩玉铿锵，当她再次款步走出时，已初具华彩，少女的青涩渐褪，雍容威仪初显。

当日影渐移，仪式进入最为隆重的三加环节，钟鼓齐鸣，气势恢宏。李宜神情肃穆，与司仪女官一同，恭敬万分地奉上最后一套冠服——九树花钗与青色翟衣。那翟衣以青罗为质，织就五彩翚翟纹样，庄严华美；花钗冠以金银为基，镶嵌着各色宝玉琉璃，树树分明，璀璨夺目。

就在此时，御座之上的弘德帝，于一片肃穆中缓缓起身。全场瞬间寂然，落针可闻。他望着女儿，朗声宣敕：

“咨尔承平，年既及笄。钦哉惟时，懋昭尔德。以三加之礼，成人之道。赐兹冠服，永绥福履。”

由皇帝亲口赐下三加冠服，此为殊恩，远超寻常礼仪流程，萧玥圣眷之隆，可见一斑。

在内侍监与赞者李宜的簇拥下，萧玥最后一次回到东房。房内，数名女官早已等候，她们小心翼翼地为她脱下曲裾深衣，换上那身沉甸甸的翟衣。翟衣的领口、袖缘、裙裾皆以朱边，绣着精美的云龙花样。接着，两名女官一左一右，将那顶九树花钗冠为她戴上，并加以固定。冠冕的重量超乎想象，压得她脖颈微沉。

当她最终身着翟衣，头戴华冠，在李宜的随侍下，款步走出东房，再次立于两仪殿中央时，满殿生辉，几乎所有观礼者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翟衣的庄重华彩，衬得她身姿愈发挺拔修长；花钗冠上垂下的珠翠流苏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映衬着她明净的额头、挺秀的鼻梁和那双沉静如水、却又仿佛内蕴星辰的眼眸。容颜虽尚存一丝稚嫩，但那通身的华贵气度、凛然威仪与从容姿态。

她面向弘德帝，依照古礼，行庄重的三拜之礼，感念君父深恩，明示成人志向。

礼毕，赞者李宜引其立于大殿中央，接受所有观礼者的正式拜贺。

太常寺官员高唱：“礼成——贺公主殿下及笄——”

“贺公主殿下及笄——”宗室、勋戚、命妇们整齐划一的行礼恭贺之声，声浪雄浑，回荡在殿宇高耸的梁栋之间，经久不息。

弘德帝凝视着与郑皇后颇为相似的女儿，眉宇间欣慰、感慨、期许交织，最终化为一个深长的注视。早有内侍官于御案上铺就泥金帖，研好浓墨。弘德帝提起御笔，饱蘸墨汁，于金帖之上，略一沉吟，挥毫写下两个遒劲丰润、骨气洞达的大字：明瑜

“明，取其慧光通达，洞彻事理；瑜，美玉也，喻其德行温润，坚韧高洁。明瑜二字，寄望我儿既有明察秋毫之智，亦有怀瑾握瑜之德，内外兼修，方堪承平之号，担天下之望。”弘德帝沉缓的声音在殿中响起，亲自为这表字作下注解，其殷切期望，不言而喻。

内侍官躬身接过泥金帖，转身面向大殿，运足中气，高声唱诵：“陛下赐公主字——明瑜！”

萧玥深深下拜，额头轻触手背，声音清越而坚定，响彻大殿：“儿臣拜谢父皇赐字！必当时刻谨记‘明心见性，怀瑾握瑜’之训，克己修身，不负父皇厚望，不负‘承平’之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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