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究竟要我做什么

夜色如墨，整个泰安宫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下，唯有佛堂窗口透出一点摇曳的烛光。

“他依旧没有回应？”连日来的等待如同文火慢煎，消耗着她本就不多的耐心。阿尔斯兰一直沉默，可她不能再等下去了，弘德帝的态度不明，萧玥又在一旁虎视眈眈。万一……万一阿尔斯兰被处死，她将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宁国公主？

“娘娘，风险太大了！”姜嬷嬷跪在一旁，声音带着哭腔，“那和光殿如今被看得如同铁桶一般，您亲自前去，若有丝毫差池……”

“我知道风险。”林太妃打断她，“事到如今，只能破釜沉舟了，我必须亲自确认他的身份。”她想起宁国公主当年将她留在宫中时的嘱托与信任，心中便涌起一股不容退缩的力量。她欠公主的，不只是救命之恩，更要对得起公主的信任。

正好萧玥命尚宫局抽调一些人手去和光殿，她仔细筹划着，利用多年经营的人脉，寻了个由头，成功混入其中。她乔装打扮一番，低着头，混在人群里，倒也不那么显眼。

立政殿内，萧玥正与谢靖闲话，书仪便走了进来，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萧玥眸光骤然一凝，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

“这次钓到了一条大鱼。”

谢靖闻言，神色一肃：“殿下是指？”

“林太妃扮作宫女，混入了和光殿。”

谢靖眉头微蹙：“她竟敢亲自前去？未免太过冒险！”

“执念深重，救人心切罢了。”

萧玥把玩着谢靖的手，从容道：“她潜伏多年，对陈宁忠心耿耿，视阿尔斯兰如少主。如今少主被困，她岂能坐视不管？”

她抬头看向书仪，道：“传令下去，和光殿外围外松内紧。放她进去，确保她和阿尔斯兰能说上话，他们的一言一行本宫都要知道。

“阿晏，”她看向谢靖，“你那边继续按计划查，林太妃此次冒险，或许会给我们带来更多线索。”

“是！”众人齐声应道，立刻分头行动。

萧玥握住谢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一切都在按照她的预想推进，林太妃亲自出场，也许能拔出萝卜带出泥，顺势将前朝残余势力连根拔起。

和光殿只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阿尔斯兰双手垫在脑后，闭目养神。

“吱呀——”

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靠近内室，他警觉地睁开眼，猛地坐直身体，眼神锐利如刀，盯着这个不速之客。

并非往日送饭的小环，此人虽然穿着宫女的衣服，但那通身的气度，却绝非普通宫人所能拥有。

那“宫女”抬起头，目光与阿尔斯兰对上，眼中瞬间涌起激动与关切。她缓缓抬起手，再次亮出了那枚系在腰间的玉佩。

阿尔斯兰眯起眼，对眼前的人有些眼熟。

“小主子，别怕，我是林婉，你母亲的人。我是来救你出去的！”

阿尔斯兰浑身一震，死死盯着那枚玉佩和她的脸，额吉确实提过这个名字，说过这是她在中原最信任的人。

林太妃快步上前，压低了声音，语气充满了急迫，“时间不多，你听我说。宫内外我还有些人手，正在想办法打通关节。你需要耐心等待，也要配合我。萧玥那边，她或许想利用你，但你千万不要完全相信她！弘德帝杀伐决断，你母亲就是死在他手里，他不可能真正容你！只有离开这里，回到草原，你才有一线生机！”

她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在阿尔斯兰心上。逃离？回到草原？这可能吗？当初他额吉赶在梁军攻占王庭之前将他送离，辗转到了沙娑求助，可如今又被沙娑汗王当成俘虏献给弘德帝。即便逃出梁宫，回到草原，也不过是丧家之犬罢了。

立政殿内，萧玥静静地听着传来的对话。当听到林太妃急切地表明营救意图并诋毁自己和父皇时，她脸上并无怒色，反而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

“果然是为了救人。”她轻声自语，“她倒是忠心耿耿。不过救人之后呢？仅仅是让阿尔斯兰亡命天涯？难道她真的没有半点私心？”

“殿下，是否要阻止他们的计划？”书仪问道。

萧玥缓缓摇头：“不必。”

林太妃为了救人，必然会动用前朝留下的一些暗桩，这正是萧玥想要的。

翌日上午，阿尔斯兰在经过一夜无眠的挣扎后，通过看守，向萧玥提出了见面的请求。

还是在和光殿那间僻静的院落，只是此刻阳光明媚，少了几分夜晚的阴森。阿尔斯兰看着缓步走来的萧玥，她今日穿着一身简单的常服，却依旧难掩通身的清贵气度。

“你让人传话，说要见本宫？”萧玥在他面前站定，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阿尔斯兰深吸一口气，摒弃了那些弯弯绕绕，直接问道：“公主殿下，你之前说的合作，究竟要我做什么？或者说，你和你的父皇，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萧玥对他的直接并不意外，她走到石桌旁坐下。

“很简单。”萧玥开门见山，“大梁的铁骑能打下铁勒的土地，但要让铁勒人，以及边疆那些心思浮动的部族真正归心，并非易事。武力镇压只能管一时，并非长治久安之策。”

她顿了顿，直视阿尔斯兰：“我父皇有意在漠南故地，仿照前朝旧例，设立羁縻府州。”

羁縻府州？他曾听额吉说过，那是中原王朝治理边疆的一种方式，任命归附的部落首领为都督、刺史，世袭罔替，户籍赋税不上报户部，仅需定期进贡并接受都护府监督。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萧玥语气肯定，“我们需要一个熟悉草原、有一定威望，且能让我大梁放心的人，去管理你们的百姓，安抚旧部，镇抚边疆。而你，阿尔斯兰，身上流着铁勒和中原的血脉，既是草原的旧主，又与中原有渊源，是眼下最合适的人选。”

阳光洒在萧玥身上，她的眼眸清澈而坚定：“朝廷确实是利用你，但同样也是一个机会，一个让你不必像丧家之犬一样逃亡，而是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到草原，以新的身份为你残存的族人寻找一条生路，也为边疆的稳定尽一份力的机会。当然，前提是，你和你的人，必须真正臣服，遵守大梁的律令。”

阿尔斯兰彻底怔住了。他设想过很多种可能，囚禁、处死，或者作为傀儡被利用……却唯独没想到，弘德帝打的竟然是这个主意。不过他尚有几分清醒，朝廷不可能毫无条件地就放他回去。

“说吧，你有什么条件。”

萧玥挑了挑眉，莞尔一笑，淡淡地吐出三个字：“林太妃。”

阿尔斯兰自嘲：“没想到这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

萧玥拂了拂衣袖，道：“这是自然。”

阿尔斯兰突然大笑出声，笑得眼角都沁出了泪花，良久才停下：“成交。”

可怜林太妃一心想营救她的小主子，没想到却被对方卖了个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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