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禅机暗藏，天命归途

“浴血契机，因此归来……”

八个字，像八柄玄铁重锤，一记记砸在耳膜上，轰然回响，震得沐云笙连退半步。

她猛地抬头——

竹叶的碎影在那一刻仿佛被惊雷撕碎，光斑四溅，像无数次细小的金箔，在空中疯狂旋转。

晨风忽止，万籁俱寂，只剩胸腔里那颗心，擂鼓般撞击肋骨，仿佛随时会破骨而出。

老僧缓步而来。

朱红袈裟拖过青苔，色烈如血，却衬得他面容愈发枯槁——

眉骨嶙峋，颧骨高耸，皮肤是多年不见阳光的苍冷，像一张被风雨漂白的旧纸，纸下却隐隐有金光流动。

他双眸澄澈，映出她失色的脸，也映出她身后摇曳的竹影，仿佛一面镜子，照见前世与今生所有狼狈与不甘。

“归来”——

这个她死死捂在心底、连念霜念秋都未曾透露半分的词，竟被他轻飘飘地揭开，像揭开一具尚未结痂的伤疤，血与脓瞬间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沐云笙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竹汁从指缝渗出，清苦的气味混着檀香，像一场未醒的梦，忽然被掐住喉咙。

“大师……何出此言？”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隔着胸腔里沸腾的血潮，远远传来，沙哑、微颤，却倔强地挺直，像雪里最后一根不肯折断的芦苇。

了尘大师停在她五步之外。

五步，是佛与凡的距离，也是生与死的缝隙。

他双手合十，指节粗大，指甲却洁净如新月，念珠缠绕腕间，每一颗都圆润得仿佛被岁月舔舐过千万遍。

“小施主，面相带煞，魂火却燃着涅槃之光。

死寂中蕴磅礴生机——非此世应有之象。”

他的声音苍老，却带着晨钟暮鼓的震荡，每一个音节，都似从地心深处传来，震得竹叶沙沙，仿佛连竹海都在俯首聆听。

“老衲闭关多年，忽感天机紊乱，星盘逆转，便知有逆命之人归位。

今日得见施主，方知缘由。”

沐云笙瞳孔骤缩！

她感觉有冰冷的蛇，顺着脊背一寸寸爬上来——

他竟连“逆命”二字都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仿佛她这条命，不过是佛祖指尖漏下的一粒沙，被风卷回，重新落入红尘。

“归来之路，荆棘遍布，血海深仇，是劫亦是缘。”

了尘大师抬眼，目光穿过她，望向更遥远的虚空，

“然，杀伐过重，易堕无间。

施主心中恨意滔天，可曾想过——复仇之后，何以为继？”

恨意滔天。

四个字，像四根钉子，被一锤一锤钉入胸腔。

沐云笙几乎能听见自己骨缝发出的哀鸣，却咬紧牙关，不肯泄出半分示弱。

她深吸一口气，竹影与檀香在肺里搅成漩涡，逼得她眼眶发红。

“大师既知我归来，可知我因何而归？”

她想知道，自己的重生，究竟是佛祖慈悲，还是修罗设局？

是偶然，还是冥冥中真有定数，要她亲手来清算这一场血债？

了尘大师微微摇头，念珠在他指间发出细微的碰撞，像一场无声的雨。

“因果循环，非老衲所能尽窥。

然——凤凰命格，非同小可。

命格被夺，含恨而终，怨气动天，方得一线逆转之机。

此乃‘浴血契机’。”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低沉，像从地狱深处传来，

“但，命格之力，源于本心。

若心为恨染，则凰鸟折翼，恐难真正翱翔九天。”

凤凰命格。

浴血契机。

沐云笙仿佛听见胸腔里“咔”的一声轻响——

是锁，被打开的声音。

也是镣铐，被重新扣上的声音。

她忽然明白了，自己的这条命，从来不是白捡的，是拿“恨”与“血”做筹码，向天赌来的。

若她沉溺恨海，终将焚烧。

若她能驾驭恨意，才能真正的——涅槃。

“请大师明示，我该如何做？”

她收敛所有情绪，恭敬一礼。

袖中，指甲却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她清醒——

她愿学，愿忍，愿等，但绝不会——停。

了尘大师目光掠过她，望向竹林深处，仿佛看见更遥远的未来：

“守住本心，明辨善恶。

复仇非目的，清算因果，护该护之人，方是‘归’之正途。

你之出现，天机已乱，未来充满变数。

切记，你之抉择，关乎万千生灵之命途。”

话音落下，他自袖中取出一物——

一枚木符，三寸长，两指宽，纹理温润，似被岁月反复摩挲过。

红线穿过顶端，打着金刚结，结下坠一缕极细的银丝，银丝末端，缠着一颗几乎看不见的血色砂。

“此符随身佩戴，或可助你在心神激荡时，保持一丝清明。

待你遇到真正无法抉择之境，可再来寺中寻老衲。”

沐云笙双手接过。

木符触手温润，却有一股极淡的檀香，顺着指尖流入心田，像一场及时雨，浇灭她胸腔里几乎要失控的野火。

她握紧木符，退后一步，深深俯身：“多谢大师点拨。”

了尘大师微微颔首，转身欲去。

袈裟掠过青苔，色烈如血，却连一片竹叶都未惊动。

“大师！”

沐云笙终究忍不住，声音被风撕得破碎，

“方才那位……宇文施主，为何……那样看我？”

她想知道，那个男子的眼底铺天盖地的痛，究竟源自家门，还是源于——她。

了尘大师脚步未停，苍老的声音却随风飘来，像一句可有可无的谶语。

“故人之后，皆是缘法。

时机到了，你自会知晓。”

话音落下，人已消失在竹林小径尽头，只剩朱红一角，在绿意里一闪，便如红尘幻影，再不可追。

……

风骤起，万叶齐鸣。

竹叶狂舞，像无数细小的牙齿，在风里咯咯作响。

阳光被撕碎，光斑四溅，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金雨，落在她月白的衣角，也落在她忽然攥紧的指尖。

沐云笙站在原地，心跳声大得仿佛能震落竹叶上的露水。

她低头，看向掌中木符——

温润的木纹里，隐约透出一丝极细的金线，像凤凰尾羽，又像一道未愈合的伤口。

她忽然明白，从今往后，她走的每一步，都不再只是为自己，也为那个——

被夺走的命格、被践踏的母亲、被血洗的外祖，以及——

那些千千万万，即将因她抉择而改写生与死的，芸芸众生。

远处，小沙弥去而复返，合十躬身：

“女施主，方丈师祖吩咐，请随小僧去用些斋饭。

另外——

那位宇文施主，想再见施主一面，说是有几句话，想询问。”

沐云笙深吸一口气，将木符贴身放入心口衣袋，指尖最后掠过那颗几乎看不见的血色砂。

她抬眼，望向竹林尽头——

阳光在彼处碎成漫天金屑，像一场正在酝酿的暴风雨，也像一座正在缓缓开启的地狱之门。

“走吧。”

她轻声道，声音平静，却带着刀锋出鞘前的寒光。

无论前方是什么，她都只能直面。

因为，这就是她“归来”必须走过的路——

一步生，一步死，一步涅槃，一步无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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