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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竹下问答,往事如烟


护国寺·后院禅院

午后的日光像被佛香滤过,澄澈得近乎无情。

沐云笙随小沙弥穿过一条青苔微湿的回廊,木鱼声远远近近,像谁在轻轻叩着她的心扉。

禅院门口,两株古柏拧着苍劲的骨节,把天空切割成碎玉。

石桌石凳沉在树荫里,泛着冷月般的幽光——一切都静得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

那人就立在阴影与阳光的交界处。

宇文祁烨背对着她,负手望一株山茶。

花红得近乎放肆,瓣沿却缀着一点将谢的褐,像一簇不肯熄灭的火,倔强地烧在墙角。

他的背影比昨夜竹林里更显孤拔,玄色袍角被风掀起,露出里头月白中衣,像夜色不小心泄出一道旧月光。

那抹孤寂浓得化不开,仿佛再靠近一步,就会被冻成冰。

脚步声惊起柏上一只老鸦,扑棱棱掠过屋檐。

他回头,目光穿过飞舞的鸦羽,直直烙在沐云笙脸上。

那一瞬,她几乎听见“哧”的一声——像雪落在滚烫的炭上,所有克制与期盼都化作一缕看不见的白烟。

他眼底的激动比先前收敛,却更深,像冰层下暗涌的激流,随时会裂出深渊。

“……打扰小姐了。”

声音低柔,带着微微的砂砾感,仿佛每个字都被他放在心口摩挲过千百遍。

他抬手,袖口滑落,露出腕上一条暗红细绳——早已褪了色,却仍旧紧缚,像一段不肯松绑的执念。

石凳被他指腹擦过,发出极轻的“嚓”声,那声音竟有点温柔,像替她拂去衣上尘。

沐云笙敛裙坐下,石面的冷意透过秋裳爬上了脊背。

念霜守在她侧后,指尖按在剑柄,警戒得像一只蓄势的鹤。她微微颔首,耳坠轻晃,碎玉碰出一声极细的“叮”,在死寂里显得格外清脆。

“施主言重了。”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隔着一层雾,“不知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宇文祁烨在她对面落座。石桌隔在两人之间,却隔不住他眼底翻涌的潮。

他垂眸,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一道裂缝——那裂缝像被岁月劈开的闪电,蜿蜒着爬过他掌心。

良久,他抬眼,眸色深得像要映出她的魂魄。

“在下……可否再冒昧一次?”

每说一字,他的喉结便滚一下,像把钝刀慢慢推进血肉。

“小姐的芳名?以及……令堂,可姓顾?”

沐云笙的指尖一颤,袖中的手帕被悄悄攥紧。

柏影投在她脸上,碎成晃动的墨点,像一出旧戏里拉错的幕。

她听见自己心跳声大得仿佛敲锣——咚!咚!咚!

“小女姓沐,名叫云笙。”

她听见自己吐出的每个字都带着潮气,“家母……确实是顾氏。”

她紧紧地看着对方的反应。

啪——

一片山茶花瓣被风扯落,砸在石桌上,红得刺目。

“沐……云笙……云中之笙……”

宇文祁烨喃喃念着这个名字,眼神瞬间恍惚中,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嘴角泛起一丝苦涩极致的笑意:“是了,云中之笙……向往自由,不受束缚……这是顾老将军会取的名字……像她的性子……那么爱自由……”

忽地,他猛地抬头,眼眸中最后一点光颤成将熄的烛火:“那……令堂……瑜玥……她……如今……可还安好?”

那两个字——“瑜玥”——像一把利剑,狠狠地扎进沐云笙的心口。

她看见眼前的他眼眸里那几乎卑微的期盼,忽然明白了那股化不开的哀伤从何而来。

他……竟不知母亲早已去世多年?

十年的光阴,他竟被隔绝在真相之外,像被关在一座无窗的塔?

一股难以置信的酸楚涌上心头,她几乎听见自己心脏被浸泡的咕咚声。

垂眼,她看见自己裙上的湖水纹在颤抖——原来那是她在发抖。

“家母……”

她咬紧后槽牙,把声音压成一线,“在我五岁那年,便已因病过世了。”

“轰——!”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地劈在宇文祁烨的头上。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被抽干,像一张被水晕开的旧画,惨白里透出纸筋。

他伸手扶桌,指节青白得几乎要刺破皮肤。

石桌发出“咯”的一声裂响——竟被他硬生生掰下一角!

那双原本带着忧郁却仍有光亮的眼睛,刹那间灰败下去,如同瞬间燃尽的死灰。

“过……世了?”

他重复着三个字,嗓音嘶哑得不像人声,像钝锯割在枯木上。

“五岁……距今……已整整十年了……”

眼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猩红,泪却迟迟不落,被睫毛筛成碎钻,悬在苍白的面颊上,晃得人眼眶生疼。

终于,那滴泪滚下来,砸在青石板上,“嗒”一声,溅起肉眼看不见的尘。

风掠过柏梢,卷起满地碎影,像无数黑蝶扑火。

禅院静得能听见那滴泪碎成八瓣的声音。

沐云笙的恻然像潮水漫过脚踝——她从未见过一个男人的悲痛可以如此寂静,又如此震耳。

他会因为一个逝去十年的故人,流露出如此的刻骨铭心的痛苦。

母亲与他之间,究竟有怎样的过往?

良久,宇文祁烨缓缓睁开眼睛,眼眸中一片赤红,像被雪擦过的血玉。

他看向沐云笙,目光充满了无尽的痛楚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温柔似水流年:“十年……我竟不知……我竟连她最后一面都未能见到……她……她走的时候……可安详?”

安详?

沐云笙在心底苦笑。

母亲“病逝”那夜,雷雨砸得窗棂如鼓,府中却诡异地无人走动。

她蜷在母亲榻边,看着一只苍白的手垂下,像折断的琼枝——何来安详?

可此刻,她怎能再在他裂开的伤口上撒盐?

她的沉默被风拉长,变成一把钝刀,一寸寸锯着他的骨。

在宇文祁烨看来已是答案。他低低笑了一声,那个笑声像碎瓷滚过玉阶,每一下都割得人心口发颤。

他忽然抬手捂住眼,肩膀剧烈耸动,却硬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指缝间,一点晶莹渗出,顺着掌背滚落,在日光里闪成针尖,扎进沐云笙的眼里。

他痛苦地握紧了拳,指节泛白。

瑜玥,瑜玥……

他放在心尖上珍爱了一生的女子,在他不知道的角落里,悄然凋零了十年!

而他,却一无所知!

这种迟来的知晓,比当即的死亡更令人绝望!

就在这时,一片死寂带来了不合时宜,一个几分慵懒和戏谑的声音,突兀在院外门口响起——

“宇文叔叔!您果然在这儿躲清净!侄儿我得了几坛好酒,特地拿来孝敬您老人家!”

尾音带着钩子,像一把洒了蜜的刀。

沐云笙心头一跳,猛地抬头循声望去。

只见夜珏冥脸上挂着那副招牌式玩世不恭的笑容,倚在半月门边,手里拎一只朱漆酒坛,坛口红绸未揭,已能嗅到好香的木梨花。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宇文祁烨泪痕未干的侧脸,眼尾微不可察地一挑,像猫儿瞧见猎物受伤。

随即,他转向沐云笙,桃花眼微微一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哟——”

他拖长了调子,声音压得又低又黏,像夜里爬上窗棂的月色。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沐大小姐,咱们又见面了。”

他举坛致意,手腕一转,坛身映出木梨花血红的倒影,像一坛刚封口的胭脂。

目光却穿过酒光,直勾勾钉在她脸上,带着点笑,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烫。

“莫非——”

他踏进门来,靴底碾过碎影,步步生莲,声音轻得像怕惊飞柏上的雀,却字字钻人耳膜:

“你真是追着小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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