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禁母
车裂的血迹,很快就被渭城的风沙,吹拂得一干二净。
咸阳,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秩序与平静。
但所有人都知道,在那平静的水面之下,还有一颗最大的“暗雷”,没有被引爆。
王太后,赵姬。
如何处置这位秽乱后宫、勾结逆贼、甚至险些颠覆了整个大秦的女人,成了摆在年仅二十二岁的秦王嬴政面前最艰难的一道考题。
朝堂之上,也因此分裂成了两个泾渭分明的派别。
以廷尉李斯为首的法家酷吏们,态度强硬无比。
“国法无情,不别亲疏!”
在朝堂之上,李斯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钢铁,“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太后之罪,尤在叛国之列!若不依法严惩,则国法何以立信于天下?君威何以震慑于四海?”
他言下之意,只有一个字——杀。
而另一边,以宗室老臣和一些德高望重的儒臣为首的“传统派”,则涕泪横流,拼死反对。
“大王,万万不可啊!”
一位白发苍苍的宗室老臣,跪伏在地,老泪纵横,“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太后虽有大错,但终究是您的生身之母!若行弑母之举,乃是逆天而行,必将为天下人所唾弃,为后世史书所不容啊!”
他们争论的,是“国法”与“孝道”的冲突。
是成为一个“依法治国”的冷酷君王,还是成为一个“为子尽孝”的道德楷模?
整个咸阳的官员,都在观望,在等待。
他们想看看,这位年轻的、刚刚用一场屠杀证明了自己铁血手腕的君王,究竟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
东宫,书房。
嬴政独自一人在巨大的沙盘前,站了整整一夜。
陈寻就那么安静地陪了他一夜。
“阿寻,”
天快亮时,嬴政终于,用一种充满了疲惫的沙哑的声音开口了,“你说,寡人,该怎么选?”
陈寻看着他那张因为彻夜未眠,而显得异常苍白憔悴的脸,心中一阵刺痛。
他知道,此刻的嬴政需要的不是一个谋士的利弊分析。
他需要的,是一个朋友的回答。
“我不想跟你谈国法,也不想跟你谈孝道。”
陈寻缓缓地说道,“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政。”
“你,还记得,邯郸吗?”
嬴政的身体,猛地一僵。
“我记得,”陈寻的声音,变得很轻,很柔,像是在讲述一个遥远的故事。
“我记得那里的冬天,很冷。有一个小男孩,被人打得遍体鳞伤,却一声不吭。有一个女人,会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用自己那并不温暖的身体,为他,挡住所有的风雪。”
“我记得,那女人没什么本事,甚至有点愚蠢。但她,却是那个男孩,在那座冰冷的城市里,唯一的……太阳。”
嬴政的嘴唇,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我不知道,那个女人,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陈寻看着他,眼中充满了真挚的同情,“也许,是因为深宫太冷,她想抓住一点温暖。也许,是那个叫吕不韦的男人,伤她太深,她想用最愚蠢的方式,去报复。”
“但我想,无论如何,”陈寻一字一顿地说道,“她应该从未想过,要真正地杀死自己的儿子。”
“政,”他走上前,轻轻地按住了嬴政那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的肩膀,“杀掉嫪毐,是为国除害,是君王的决断。”
“杀掉他的党羽,是巩固权力,是政治的手段。”
“但……杀掉自己的母亲……”
陈寻看着他的眼睛,用一种无比严肃的语气说道,“那,是一道深渊。一道,只属于你‘政’这个人的、万劫不复的深渊。”
“一旦你,跨了过去。你就再也,回不来了。”
“那个时候,这世上,或许,会多一个,让天下都为之战栗的、完美的‘始皇帝’。”
“但那个我认识的、名叫‘政’的朋友,也就,彻底死了。”
……
当天,大朝会。
嬴政,缓缓地走上了王座。
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看着下方,那些仍在激烈争辩的臣子,缓缓地抬起了手。
整个大殿,瞬间鸦雀无声。
“关于太后之事,”他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寡人,已有决断。”
李斯和那些宗室老臣,都屏住了呼吸。
“王太后赵姬,私德有亏,识人不明,致使叛贼嫪毐,得以窃弄国柄,动摇国本,其罪,难恕。”
听到这里,李斯等人的眼中闪过一丝得色。
“然,”嬴政话锋一转,“念其终究为寡人生母,亦曾于赵地,护寡人周全。两相权衡……”
“寡人,不忍,行大戮。”
宗室老臣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然而,嬴政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的心,都瞬间坠入了冰窖。
“传寡人王命!”
“废王太后之尊号!即日起,迁居萯阳宫!此生,不得与寡人相见,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其与嫪毐所生之二子,乃乱我嬴姓血脉之孽种!”
嬴政的声音,陡然变得凌厉如刀!
“囊载扑杀!”
将那两个无辜的、尚在襁褓中的、他同母异父的弟弟,装进麻袋,活活摔死!
“另!”他那冰冷的目光,缓缓地扫过下方那些,因为他这道命令而脸色煞白的儒臣们。
“自今日起,朝野上下,凡有敢为赵姬之事,向寡人进谏求情者。”
“杀!无!赦!”
最后那三个字,他说的,斩钉截铁,杀气冲天!
他没有杀他的母亲。
但他,用一种比杀死她,还要冷酷,还要决绝的方式,将她从这个世界上,从政治上,从伦理上,彻底地抹去了。
并且,为了维护自己这个“仁慈”的决定,他不惜用更多人的鲜血,来为自己堵上悠悠之口!
当天,便有二十七名不怕死的、前来为太后求情的“忠臣”,被当场斩杀,尸体被悬挂于城门之上,以儆效尤。
咸阳,再次陷入了一片血色的寂静。
陈寻,站在东宫的殿前,看着那队载着赵姬的、缓缓驶向那座名为“萯阳宫”的冷宫的囚车,久久没有说话。
他知道,他“赢”了。他成功地,劝说嬴政,保住了他母亲的性命。
但他心中,却没有任何的喜悦。
他只感觉到,一股比邯郸的冬夜,还要刺骨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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