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给他台阶

清源殿内殿。

萧彻被叶澜那句“很想你”钉在原地，满腔的怒火像是被戳破的气球，呲地一声泄了大半，只剩下一团酸涩的滞闷堵在胸口。

他低头看着叶澜那双酷似自己、此刻却盛满了懵懂孺慕的眼睛，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女儿”这两个字的分量。

“……昭宁。”萧彻干涩地开口，嗓子有些发紧。

他想说什么，解释？安抚？

面对孩子纯然的期待和刚刚才被他呵斥的苏晚，那些帝王威严显得格外苍白。

他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一下，最终只是略显生硬地落在叶澜头上，揉了一把她的发顶。

“父皇…您生气了吗？”叶澜顺势仰起小脸，抓住他欲收回的手，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怯生生，“是昭宁和母亲……惹您不高兴了吗？”

萧彻看着女儿，再看看背对着他、肩膀还在微微抽动的苏晚，那份帝王心术在面对这复杂局面时难得地生出了一丝无措和退意。

“……没有。”萧彻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艰难开口，“朕……没有生你们的气。”

他顿了顿，目光复杂地掠过苏晚的背影，终究没再说什么。

“你母亲受了伤，需要静养。昭宁，好好陪着她。”

说罢，不等两人回应，几乎是带着点仓促地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内殿。

沉重的殿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外界的阳光，也隔绝了那份令人窒息的尴尬。

门关上的瞬间，苏晚紧绷的肩膀骤然松弛下来，长长吁出一口气，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她转过身，脸上哪还有半分悲愤欲绝，只剩下一抹揉杂着委屈、气恼和复杂羞耻的红晕。

“叶总……”苏晚委委屈屈看向叶澜，“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之前就知道了？”

叶澜收了那副孺慕的表情，迈着小短腿走到床边，挨着苏晚坐下，小短腿悬在床沿晃荡。

“猜到一点点，但不确定。”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他言行举止太不像个太监了。纪德明身份明显不低，对他却太恭敬。”

“还有他对朝局的点评……太自然也太高了点。最重要的是，他看我那眼神。”

苏晚不解：“眼神怎么啦？”

“那是一个父亲的眼神，而且越来越难以掩饰。”叶澜叹了口气。

苏晚伸出没受伤的胳膊，没好气地戳了戳叶澜的额头：“知道了你也不说！害我……害我在他面前……”

想到那些“对食”“喜欢你方方面面”的话，苏晚恨不得把脸埋进被子里。

“说了你信吗？”叶澜一针见血，“你那时一门心思勾搭‘顾昭’，我之前也不是没提醒过你他的身份，可你呢？而且万一咱们再多打探，让他起了疑心，后果只会更麻烦。”

苏晚语塞。

确实，以她那时的心态，未必会信，反而可能打草惊蛇。

而且，叶澜确实提醒过她很多次。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那现在怎么办？我……他……我……啊啊啊啊啊！”

社死到简直能再抠出一座紫宸殿！

“有什么怎么办？”叶澜的笑了笑，“苏晚，看开点。既然非要勾搭一个人，勾搭皇帝不比勾搭一个太监强？你之前的目标不就是利用‘顾昭’男主气运带我们飞吗？现在正主就在这，更粗的大腿，机会来了。”

苏晚一愣，呆呆地看着女儿。

叶澜掰着手指给她分析，逻辑清晰得一如往昔：“第一，他现在对我们母女怀有愧疚，尤其对我。血缘这东西，认了，在他心里分量就不同了。”

“第二，你这回拼死护我，加上之前的那些事情……男人嘛，哪怕生气，也证明他心里有波澜。”

“第三，最重要的是原书！你忘了书里萧彻还能活几年？顶多也就五年吧？他身体本来就不好，又沉迷玩乐不管政事，死的很早不是吗？在这之前，你只要哄好他，把位分稳住了，最差也是个妃位吧？到时候，我也可以坐稳皇太女之位……”

“这……可以吗？”苏晚呆滞。

“自然，还记得之前我与他说，要他助我做皇太女时他怎么说的吗？”叶澜笑道。

苏晚回忆着，逐渐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一个皇帝，被自己的孩子告知“我要取你而代之”之后，竟然一点儿不生气，还鼓励了对方？

叶澜继续说道：“等他一死，我即位，你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后！到时候，整个江山都是我们的，还用得着指望别人的男主光环？”

苏晚忍不住“哇”了一声，又巴巴的看着叶澜：“这样真的可以吗叶总？”

“自然。”叶澜眸光微微闪烁，又看向苏晚，“所以，你现在还是忍一忍，先哄好他再说。”

这话一说，苏晚又不乐意了：“那顾昭……”

“以后，顾昭就是咱们的敌人了。”叶澜提醒，“等昌和帝一死，按书中剧情是他掌权，但现在……”

“这权利，我想要。”

她小小的身躯依旧有些孱弱，连脸蛋都是稚嫩可爱的。

但这一刻，苏晚看着她，彷佛又看到自己那个真正的母亲，那个霸总叶澜。

再想想，刚刚叶澜对着萧彻“装嫩”的行为，真是为难咱们叶总了。

罢了，跟皇帝闹什么别扭呢？

抱紧金大腿，支持叶澜做女帝，这才是她苏晚作为影后穿越女的终极目标！

勾搭皇帝…嗯，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反而级别更高了！

就在她眼神逐渐发亮，心底开始盘算怎么“勾搭皇帝”这门新课程时，殿门被轻轻叩响。

“姐姐？大公主？你们…方便吗？”是秀兰小心翼翼的声音。

苏晚和叶澜对视一眼。

“进来吧，秀兰。”

门被推开，秀兰引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来人正是方才在门外廊下见过的年轻男子。

此刻近距离看着，他身姿挺拔如青松，一身东厂制式玄衣衬得他眉目清朗、气质温润中带着坚定，与宫内常见的阴鸷太监或是谄媚侍卫截然不同，自有一股轩昂之气。

他看着苏晚，眼神温和中带着明显的感激和一丝探究。

“下官东厂掌刑百户顾昭，拜见苏美人，拜见大公主。”

顾昭声音清越，姿态恭敬却不卑微，利落地躬身行礼。

“今日多亏秀兰姑娘指引，下官方能及时向皇上禀明情况。大公主与苏美人能化险为夷，下官……心中大石落地。”

他顿了顿，抬起头，目光诚挚地看向苏晚，“下官冒昧，还未曾当面谢过……若非苏美人间接相助，昭如今还在司礼监蹉跎，不会有此机遇在东厂历练。此恩昭绝不敢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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