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狂奔的黄羊

晨雾像被无形的手扯开了一道缝，露出后面泛着青白的天。裂齿那声低沉的令下还在空气里震荡，雷阳只觉得后颈的皮毛被一股力量猛地拽了一下——是雪爪用嘴顶了他，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他还没来得及站稳，身边的黑石已经像颗被点燃的炮仗，“嗖”地窜了出去，灰扑扑的身影在雾里拉出一道模糊的线。

“跑！”风耳的呜咽贴在他腿边，这只小狼崽的声音里抖着怯意，却还是迈着小短腿，紧紧跟在他侧后方。雷阳的四肢像被灌了铅，不是因为累，而是人类那点该死的犹豫总在绊他——前一秒还在脑子里盘旋的“黄羊好可怜”，此刻全被狼群狂奔的轰鸣碾碎，只剩下心脏擂鼓般的“咚咚”声，震得他耳膜发疼。

成年狼们早已冲在了最前面。灰鬃的速度快得惊人，庞大的身躯压低时像贴着地面滑行，每一次跃出都能带起一片草屑和露水，在晨光里闪成细碎的银星。它的喉咙里始终滚着粗重的咆哮，不是冲着黄羊，更像是在给自己壮胆，那声音里的狠劲，让雷阳后颈的毛都竖了起来。

黄羊显然是慌了。它原本还在试探着后退，此刻被狼群的气势一逼，猛地调转身子，四蹄刨着地面，发出“哒哒哒”的急促声响，朝着河谷方向狂奔。那身浅棕色的毛在雾中一颠一颠的，像团跳动的火焰，而狼群就是追逐火焰的黑影，在枯黄的草地上拉出一道蜿蜒的洪流。

雷阳被裹挟在洪流中间，左右都是狼爪翻飞的影子。他努力想跟上节奏，可身体总像有自己的主意——看到前面有块凸起的石头，人类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地想绕开，结果慢了半拍，被身后的亚成年狼“灰毛”用尾巴狠狠抽了一下后腰。“嗷呜！”他疼得龇牙，却不敢停下，只能踉跄着往前冲，爪子踩进湿漉漉的草窠里，沾了满掌的泥。

“快点！”黑石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带着少年狼特有的尖利。这小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冲到了狼群中后段，正回头朝他龇牙，嘴角咧开的弧度里满是嘲弄。雷阳咬了咬牙，猛地发力，前爪几乎要嵌进泥土里，可肺部像被扯开了道口子，吸进的全是带着露水寒气的风，刮得他嗓子生疼。

风耳的小碎步倒是不慢，只是总在他身边绕圈，耳朵像两片雷达似的转个不停。“左边！有动静！”它突然用头撞了撞雷阳的左前腿，声音里带着急惶。雷阳下意识地转头，只见左侧的灌木丛里闪过一道灰影——是另一只成年狼抄了近路，正试图截断黄羊的退路。他心里一紧，原来这看似混乱的狂奔里，藏着如此精密的配合。

黄羊似乎也察觉到了危险，突然一个急转，朝着右侧的缓坡冲去。那里的草长得更高，能遮住它的身影，可狼群早有准备。裂齿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了侧面，它猛地从一块岩石后窜出，对着黄羊的后腿就是一口。“咩——！”黄羊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踉跄了一下，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后腿上瞬间绽开一朵血花，在草地上拖出一道暗红的线。

“好！”黑石兴奋地嚎叫起来，加快速度往前冲，爪子几乎要踩到雷阳的尾巴。雷阳却被那声嘶鸣刺得心头一颤——那声音里的痛苦太真实了，像针一样扎破了他努力维持的镇定。他的脚步又慢了半拍，眼睁睁看着黑石越冲越前，甚至敢试探着朝着黄羊的侧腹扑了一下，虽然没咬到，却引得周围几只成年狼投来赞许的目光。

“废物！”身后传来灰毛的低吼，这只亚成年狼显然忍他很久了，猛地从旁边撞了他一下。雷阳被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风耳连忙窜到他身下，用小小的身子撑了他一把。“谢……”他刚想发出呜咽表示感谢，却被更密集的脚步声淹没。

狼群的包围圈在慢慢收紧。成年狼们像训练有素的猎手，有的在前面佯攻，有的在两侧迂回，还有的跟在后面保持压力，将黄羊逼得只能沿着缓坡向上跑。那里地势越来越陡，黄羊的优势渐渐消失，蹄子踩在碎石上，时不时打滑，发出“哗啦”的声响。

雷阳被甩得更远了，只能远远看着那团浅棕色的影子在狼群里挣扎。他看到裂齿再次扑上去，精准地咬住了黄羊的脖颈，黄羊的身体猛地弓起，四肢徒劳地蹬踹着，溅起的碎石子像雨一样落下。他还看到雪爪从侧面冲过去，用爪子死死按住黄羊的前腿，琥珀色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犹豫，只有捕猎时的专注。

“快跟上啊！”风耳在他脚边转圈，小嗓子都快喊哑了。雷阳这才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落在了狼群最后，周围只剩下呼啸的风和远处隐约的厮杀声。他心里一慌，猛地迈开腿，朝着前面的影子追去。

可他的脚步还是慢。不是体力跟不上，而是心里那道坎总也跨不过去。他看着黄羊脖颈上的血越流越多，看着它的挣扎越来越微弱，看着黑石已经敢凑过去，用稚嫩的獠牙试着撕咬黄羊的耳朵——那画面太刺眼了，像前世在屠宰场见过的场景，只是这一次，他站在了“屠夫”的队伍里。

“嗷——！”裂齿发出一声短促的咆哮，宣告着捕猎的结束。黄羊的身体彻底瘫软下去，四肢还在微微抽搐，脖颈处的血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染红了身下的碎石。狼群瞬间围拢上去，成年狼们开始撕扯皮肉，发出“咔嚓咔嚓”的啃骨声，那声音在空旷的缓坡上回荡，听得雷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雷阳终于追了上来，却在离狼群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他的爪子陷在湿土里，看着前面混乱的撕扯，看着黑石叼着一块带血的肉跑开，看着雪爪抬起头，用染血的嘴对着他低吼，像是在召唤。

风耳跑到他身边，小鼻子嗅了嗅空气里的血腥味，打了个哆嗦，却还是用头蹭了蹭他的腿：“去……去吧？”

雷阳没有动。他的目光越过狼群，落在远处渐渐散去的晨雾上。阳光已经爬过了坡顶，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零零地投在地上，和前面那群狂欢的狼影，格格不入。他知道，自己又一次落后了，不是在速度上，而是在成为“狼”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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