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情字难解

水晶宫内静谧无声，唯有深海特有的幽蓝光影透过水晶窗棂，在水晶地板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斑。

阿曦侧卧在万年寒玉榻上，闭目假寐。

伤势已好了七八成，但本源之伤仍需静养，今日她难得偷闲，享受着这片刻宁静。

远处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轻快中带着几分急切——是哪吒来了。

阿曦唇角微扬，忽然心生顽皮，决定继续装睡，想看看这个近年来越发黏人的弟弟会作何反应。

脚步声在榻边停下，随后是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

哪吒似乎在榻边坐下了，呼吸声比平日要重些，似是匆匆赶来。

"姐姐？"他轻声唤道，声音柔得如同海底最细腻的沙粒。

阿曦强忍笑意，保持均匀的呼吸声。

心中暗想：这傻孩子，定又要如往常那般，絮絮叨叨说些今日见闻，或是献宝似的拿出新寻来的什么灵药仙草。

然而今日的哪吒却异常安静。

他只静静坐在那儿，目光如有实质般流连在她脸上，良久不语。

阿曦甚至能感受到他视线拂过自己眉眼时的温热。

就在她快要装不下去时，忽然感到手背上一暖——哪吒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这倒不稀奇，这些时日他常这般握着她的手喂药梳发。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阿曦浑身一僵。

一个轻柔如羽的吻，落在了她的眉心。

那触感温软而颤抖，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与虔诚。

阿曦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好在千年修行让她立刻稳住了呼吸，依旧保持着沉睡的模样。

然后，她听到了哪吒的声音，轻得几乎如同叹息，却字字清晰地敲在她心上：

"姐姐...你若永远不知晓我的心意，该有多好。"他苦笑一声，"我宁愿永远做你眼中的那个傻弟弟，也好过...好过让你为难。"

他的指尖轻轻抚过她的眉梢，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一场美梦："可是曦儿...我再也骗不了自己了。每次见你蹙眉，这里——"

他引着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就好疼。恨不得代你受所有的苦楚。"

阿曦感觉到他心跳如擂鼓，透过相触的肌肤传来，震得她指尖发麻。

"我知道不该...你是龙族公主，四海领袖，而我..."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罕见的自卑，"可我控制不住。"

他忽然低笑一声，笑声里满是自嘲："若是从前的我，定不管不顾地说出来了。可现在...现在却只敢在你睡着时偷偷诉说。"

又一个轻吻落在她的指尖，带着灼人的温度："我不求你也心悦于我，只求...只求能永远这样守着你。便是以弟弟的身份，也好。"

最后这句话说得极轻，却带着惊人的执念。

随后是衣料摩擦声，他似乎站了起来。

"姐姐好生休息，"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样子，仿佛方才那段剖白从未发生过，"我明日再来看你。"

脚步声渐远，直至消失在海波声中。

榻上，阿曦缓缓睁开双眼，冰蓝色的眸子里满是震惊与复杂。

她抬起被吻过的手背，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少年灼热的温度。

"这孩子..."她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被他吻过的地方。

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原来那些过分的关切，那些炽热的目光，那些小心翼翼的触碰...都不是她所以为的姐弟情深。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是在她重伤昏迷时？还是更早？为何她从未察觉？

阿曦坐起身，望着殿外游弋的鱼群，神色凝重。

她想起哪吒这些年的变化——从那个性烈如火的少年，成长为沉稳可靠的天神，唯独在她面前，始终带着几分稚气的依赖。

原来那依赖早已变了质。

"怎会如此..."她扶额轻叹。

若是旁人倒也罢了，可那是哪吒，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是她视若亲弟的存在。

更棘手的是，如今龙族刚获自治，四方势力虎视眈眈。

若与天庭正神牵扯过深，只怕...

阿曦在静坐良久，心中仍是纷乱如麻，索性起身，决定去水晶宫外的珊瑚园散心，或许海底的宁静能让她理清思绪。

她悄然走出水晶宫，避开巡守的虾兵蟹将，沿着珍珠铺就的小径缓步而行。

深海之中，各色发光水母如星辰般摇曳，奇异的珊瑚丛生，色彩斑斓的鱼群穿梭其间，本该是令人心旷神怡的美景，阿曦却无心欣赏。

正当她走至一丛巨大的七彩珊瑚后时，忽听得前方传来几个年轻龙族的谈笑声，语气轻松戏谑，显然不知她的到来。

"...你们是没瞧见，今日海会大神又来给咱们曦姐姐送药了，那双眼睛啊，简直黏在她身上挪不开！"一个清脆的女声笑道，阿曦听出是西海龙王的侄女涟波。

另一个爽朗的男声接话："要我说，三坛海会大神对曦妹妹可不是一般的上心。这几十年来，往东海跑得比回天庭还勤快！你们猜，他什么时候会向公主提亲啊？"

阿曦脚步一顿，下意识隐在珊瑚后。

"敖焕，你少胡说！"又一个温婉的声音响起，是南海的珍珠公主，"哪吒大神虽好，可毕竟是天庭正神，与咱们龙族...终究不是一路。"

"珍珠姐姐也太古板了！"涟波不以为然，"如今咱们龙族自治，与天庭平起平坐，怎么就不般配了？我看他与曦姐姐站在一起，分明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就是！"敖焕附和道，"他为了曦妹妹，连玉帝都可以违抗，这份心意天地可鉴。要是真能结成良缘，岂不是一桩美谈？"

珍珠却叹道："你们想得太简单了。哪吒毕竟是阐教出身，与咱们龙族联姻，天庭那边会如何想？西方教又会不会借机生事？如今四海安定才不过数十载，实在不宜节外生枝。"

"珍珠说得有理。"一个沉稳的男声加入讨论，是北海的玄甲太子，"况且公主身份尊贵，若是下嫁天庭正神，难免让人觉得龙族低了天庭一头。"

涟波不服气地反驳："怎么就下嫁了？不能是哪吒大神入赘龙宫吗？我看他巴不得天天守在曦姐姐身边呢！"

几个年轻龙族顿时笑作一团，开始畅想起哪吒"入赘"后的情景，说得有鼻子有眼，仿佛明日就要办喜事一般。

珊瑚丛后，阿曦听得哭笑不得。

这些孩子...居然连"入赘"都想出来了？她扶额轻叹，心中五味杂陈。

原来不止哪吒，连龙族上下都看出了他的心意，甚至已经在私下讨论起婚事来。

而她这个当事人，竟是被蒙在鼓里的最后一个。

就在这时，老龟丞相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威严："你们几个小辈，在此胡言乱语什么！"

年轻龙族们顿时噤声。

龟丞相训斥道："公主的婚事也是你们能随便议论的？更何况涉及天庭与龙族的关系，岂能儿戏！都散了！"

待年轻龙族们唯唯诺诺地退下后，龟丞相却并未立即离开。

阿曦听见他低声自语："不过哪吒确实用心...若是两情相悦，倒也不是不可..."

连一向稳重的龟丞相都这么想？阿曦彻底无言。

她悄然转身，沿着原路返回水晶宫，心中更是纷乱如麻。

原来在众人眼中，她与哪吒早已不是单纯的姐弟关系。

那些她以为的"孩子气的依赖"，在旁人看来竟是男女之情的表现。

更让她心烦的是，龙族内部对此事态度分明——年轻一辈多持支持态度，甚至乐见其成；而年长些的则顾虑重重，担心影响龙族与天庭的关系。

这让她不由深思：若她与哪吒真的...那龙族该如何自处？天庭又会作何反应？西方教是否會借机生事？

可是...想起哪吒那双炽热的眼睛，那句"这里就好疼"的告白，她的心就不自觉地软了下来。

那个她一手带大的孩子，不知何时已经长大了，甚至对她生出了男女之情。

而她呢？她对他，又是什么样的感情？

阿曦轻抚心口，那里因纷乱的思绪而隐隐作痛。

深海幽静，却抚不平她心中的波澜。

情之一字，果然最是扰人。便是准圣修为，也难逃这番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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