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基础还是太薄弱了!
“总结得不错。”赵天成赞许地看了他一眼。
赵天成撩起热水,哗啦一声浇在自己脸上,舒服地长吁一口气,眯着眼睛看向对面桶里眉头紧锁的扶苏。
“咋的?听懵了?觉得始皇帝那位置,又是天授,又是打出来的,还有规矩框着,就该稳如泰山了?”
他语气懒洋洋的,带着泡澡特有的惬意,“跟你说,这玩意儿就跟搭房子一样,地基看着再牢,柱子再多,里头要是烂了,风一吹,该倒还是得倒。”
扶苏被说中心事,下意识点头,随即又追问。
“先生方才所言,学生大致明了。陛下权柄源于天命所归、武力征服与法理规制三者相合。然……然关东旧地暗流涌动,朝中亦非铁板一块。即便手握如此权柄,施行起来依旧阻力重重,甚至……甚至学生有时会觉得,这权力看似无边,实则处处受制。这……这又是为何?莫非这权力本身,亦有高低层次、虚实之分?”
牢房内水汽氤氲,两只柏木浴桶中的热水蒸腾出白雾。
赵天成掬起一捧水泼在脸上。
“你刚才说权力受制——这感觉没错。但你看漏了最关键的一点:权力从来不是单一实体,而是由不同层次的诉求构成的复合体系。”
扶苏向前倾身,木桶发出细微的吱呀声:“请先生明示。”
“首先是最底层的生理性权力。”赵天成竖起一根手指。
“人要吃饭穿衣,要生存繁衍。商君变法第一条就是‘废井田,开阡陌’,让农民拥有土地。这不是仁政,而是权力运作的基础:满足民众最基本的生存需求,他们才会接受统治。始皇帝统一后迁十二万户豪强到咸阳,也是同样道理——剥夺旧贵族的生存基础,重构权力分配。”
“当生存需求满足后,人就会追求更高层次的权力。”第二根手指竖起。
“安全需求。长城为何非修不可?因为匈奴劫掠直接威胁边境民众的安全感。蒙恬三十万大军北屯,不仅是防御外敌,更是向国内昭示:秦能提供安全保障。权力在此表现为保护与被保护的关系。”
赵天成伸直第三条手指。
“第三层是归属需求。关东六国之人为何不服秦?因为他们失去的不仅是国土,更是宗族认同。始皇帝采纳李斯建议,允许祭祀当地神灵,就是明白必须给予某种程度的归属感。权力需要构建认同体系,让被统治者产生‘我们’的错觉。”
“第四层是尊重需求。”赵天成的第四根手指浸在水中。
“军功爵制为何有效?它不仅给物质奖励,更给社会地位。一个斩首五级的士兵可以‘乞庶子’,获得仆人伺候。这种地位提升满足人对尊重的渴求,权力在此转化为象征资本。”
最后他竖起第五指。
“最高层是自我实现需求。张仪、范雎为何离魏投秦?因为秦国提供施展抱负的舞台。权力最精妙之处在于让精英相信:服从现行体制能最大程度实现自我价值。”
扶苏若有所思地划动水面。
“先生所言,似与荀子‘欲不可去’之论相通?”
“荀子看到人性本恶,但没看透权力如何利用这种‘恶’。”
赵天成冷笑,“五层需求构成权力运作的纵轴,而横轴则是三种权力类型:暴力、资本与知识。”
他掬水演示。
“暴力权力最直接。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卒,是用极端暴力摧毁反抗能力。秦律连坐制:‘一人犯罪,邻里不告者同罪’,是通过暴力威胁维持秩序。这就是暴力权力的精准施用。”
水从指缝流下,赵天成继续道。
“资本权力更隐蔽。统一货币、度量衡看似方便商贸,实则是将经济命脉收归中央。‘重农抑商’政策表面贬低商人,实则通过控制流通环节,使商业成为权力的附庸。盐铁官营更是典型:谁掌握必需品分配,谁就掌握民生。”
“最精妙的是知识权力。”赵天成声音带着慵懒。
“‘书同文’不仅是文字统一,更是思维方式的改造。以小篆为官方文字,意味着所有法律文书、政令传达都必须通过秦吏体系。博士官虽设七十人,但研究范围被严格限定——这是知识权力的规制化。”
扶苏突然插话:“如同先生昨日所言文字演变之理?”
“正是!”赵天成拍打水面,“知识权力最高形态是定义什么是知识。焚书坑儒真正目的是摧毁消灭其他知识体系。始皇帝深谙此道:控制知识生产比控制刀剑更重要。”
雾气中扶苏脸色发白:“如此说来,权力竟是无所不包的罗网?”
“所以才有权力异化。”赵天成语气转冷。
“商鞅制定的军功爵制原本是权力工具,但百年后反而束缚皇权——军功集团尾大不掉,成为利益共同体。始皇帝赐死吕不韦,不仅是私人恩怨,更是资本权力威胁暴力权力的必然结局。”
他忽然问:“知道为何秦能灭六国?”
扶苏答:“商君变法,富国强兵...”
“表面如此。”赵天成打断,“根本原因是秦率先完成权力的进化。六国还停留在封建宗法权力时,秦已构建起更加有效率的官僚体系。郡县制不是地理划分,而是权力网格化——每个县令都是权力节点,直接对中央负责。这种垂直管理体系效率远超分封制。”
他举例说明。
“长平之战时,赵王临阵换将导致惨败,而秦将白起能持续作战——因为秦军指挥体系不依赖个人,而是靠制度保障。这就是官僚制铁笼:权力被制度框定,不再因人而异。”
扶苏若有所悟:“所以权力实则是互相相辅相成的?”
“精辟!”赵天成赞许道。
“秦的权力硬件有三:驿站系统实现信息控制,‘驰道’系统实现兵力投送,户籍系统实现人口管理。这三者构成权力基础设施。”
他详细解释。
“驿站系统使咸阳命令七日内可达边境,信息传递速度决定统治半径。驰道宽五十步,三丈而树,不仅是交通工程,更是权力通道——中央军可快速镇压任何叛乱。户籍制度更厉害:每个人都被编码管理,‘四境之内,丈夫女子皆有名于上,生者著,死者削’。”
“但光有这些权力的基础还是太薄弱了!”赵天成话锋一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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