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撒饵

吴蕴手里按着一摞案综，在纸张边缘细细摩挲，仿佛在锋利的刀口上剐蹭，斟酌着什么，顿了顿又说道：“单单是抓住那些小喽啰，恐怕不仅无用还会打草惊蛇。”

朗月接过话：“县令肯定知道些什么，找他探一探？”

虎杖道：“那也是个老滑头，说话滴水不漏，想必早有准备，我们现在也就能让他认一个渎职，届时他推一个替罪羊出来，最后不过是玩忽职守。我还得再找机会，拿不出确凿证据来，怕是反倒要被他咬一口。”

吴蕴道：“把他们引出来。”

朗月托着脑袋，悠悠说道：“如何引，放长线钓大鱼？”

众人无法，在谈话间隐约弥漫着一声声哈欠，释玉轻叹了一声，“还得一下子挖出他们老巢，一招毙命，谁都跑不了。”

吴蕴摇摇头，“没时间了，虽然不知道他们究竟在背后做什么，但这早已不是单纯的拐卖案。从过往时间来看，他们应该还会再出现，届时先暗中跟上。”

朗月一拍桌子，起身说道：“不能再出现受害者了，我去做饵！”

“不行！”文镜原本靠在阿枝身上就快要睡着了，突然被朗月一声惊醒。

朗月不在意地摆摆手，语气坚决：“我去当诱饵，引蛇出洞，到时候你们就跟上，直接杀到他老巢里，来个里应外合。”

文镜倏地站起来：“我来，我更合适。”

朗月瞪了他一眼，“小孩子别插话，困了就回屋。”

天气变化莫测，雾气并没有像预想的出现。

虎杖一早就带着释玉杀到县衙去了，誓要抓到县令的尾巴。

朗月吃过朝食就耷拉着脸，被吴蕴指挥忙前忙后整理院子，她没什么耐心，催促道：“吴茶僧！好了没啊，该出门了。”

正屋里，阿枝放下火斗，提起一件素雅的宽袖长袍轻轻抖开，抚平后帮吴蕴穿上，吴蕴郑重其事地理了理衣襟，跨出门来。

朗月和文镜默契地对视上一个无奈的眼神，甩开扫帚，喊道：“再不走，茶坊没你位置了。”

行动有所搁置，但吴蕴另有打算，他发现无论是渡口还是草市、茗澜河，这些地方都围绕着碧波茶坊。虽说那里本就热闹，但这世上哪来的那么多巧合，失踪的那些小娘子都曾到过茶坊。

天空如洗，微风轻拂穿过岸边树梢发出沙沙的响声，顺带掠起粼粼波光，河上那座向外延伸出来的水榭，便是碧波茶坊。

临近午时，里面已经聚齐了一众茗士。

茶坊踏入一位身着浅灰色长袍的的茶博士，身后带着两名茶童，和一位头戴帷帽身穿水蓝色衣裙的小娘子。

小娘子掐着团扇，手指水榭中的人群，声音娇柔说道：“阿翁，我们到那儿去看看。”

吴蕴浅浅应了一声，随着她走去。

那边乌泱泱聚着几圈人，其中一茶童霸道地挤开茶桌前闲逛的人，给吴蕴开出一条道，眼看那座上的茶博士盏里汤花涣散，略输一筹，立即冲上去按住位置。扯着吴蕴上台，笑眯眯地看着吴蕴道：“辛苦您了。”

众人的视线汇聚，都想看看这人有何实力。吴蕴坐下后朝小娘子招手，对众人道：“这是老夫的孙儿，年芳二八，初涉茶艺，让她到我跟前来学习，若有影响诸位之处，还请见谅。”

此话一出，众人也不得不注意到这个小娘子。

吴蕴在前面展示着茶百戏，站在一旁的小娘子忽而回过头对茶童耳语：“东南方向，那两个褐色短打的男子，一直往我这瞧，还有西边头戴花钗的妇人。”

茶童顺着她的指示斜了一眼，记住长相。

吴蕴手里结束，在人群中使了个旁人难以察觉的眼色，这三个人便被藏在人群中的手一把捂住，悄无声息地带到了僻静的地方。

“登徒子！”朗月大手一挥在空中抡了一圈，重重抽在两人脸上，半张脸火红滚烫，她恶狠狠警告完后猛踹一脚，把人放了。

她拍拍手上的灰，抬手撩起文镜的帷帽，薄纱之下一个娇俏可爱的脸掬着笑意，朗月腻声道：“好看。”然后缓缓落下纱幔，重回茶坊。

朗月回到茶坊吴蕴身边，低声道：“都不是，那娘子只是好奇，另两个简直色胆包天。”

茶坊内人头攒动，吴蕴与朗月远远在阶上品茶，假意放任文镜在人群里穿梭，但久久不见异动。

朗月倚在栏杆上无事可做，望着绿水悠悠的茗澜河，胡侃道：“老吴你说，它这个茗澜河，是不是他们茶水倒多了才这么绿的呀？”

吴蕴顺着她的声音看去，不由得眉眼弯弯，随口道：“或许吧。”

忽然，他抬手轻轻在桌角敲击，提醒朗月看向文镜。

这时，角落里一个茶坊伙计正端着一个宽大的托盘靠近文镜，穿着其貌不扬，却目光游移鬼祟。

“盯紧，”吴蕴低声提醒朗月，“那人举止生硬，不像店里寻常的伙计。”

朗月点点头，她相信吴蕴识人的能力。眨眼间，那边的文镜开始在那伙计托盘上指指点点，交谈越来越多，好似在选什么东西。她心底生疑，俯身轻声道：“我上去看看。”

她逼视那人脑袋不松，拨开人群快速靠近到文镜身边。

搭上文镜肩膀往后一带，站到他身前。只见伙计笑着介绍托盘里的东西：“小娘子可要一同参与‘关扑’？今日鄙店有茶品、千千车、磨喝乐等物，不过，扑出何物都得看各位手气。”

朗月一见他笑就心里发毛，仔细一看，他就是皮笑肉不笑，遂冷声道：“如何扑？”

伙计道：“任意消费即可，我们共有十二个以月份著名的签桶，其中几率相同，签上还有与其对应的诗，这也算是一种求签祈愿，建议二位按自己出生当月来抽取，那样最是灵验。”

朗月淡然一笑，心中却提高警惕。眼见文镜抬手就要取签，朗月上手强行把他的手停在十月上，笑道：“镜姐儿，您是十月的，拿错了可不灵了。”又加以眼神示意，就在这筒子里抽。

文镜立即会意，抽出一根签子，正面写到“漫漫浮生，绵绵福长。”反面则写到，“二十五。”

朗月道：“二十五是什么？”

伙计满脸喜气，对文镜道：“恭喜小娘子，抽到龟鹤磨喝乐一对，稍等，我去取来。”说罢，他转身走进茶坊柜台里，和掌柜交谈了几句，把东西取来了。

朗月替文镜接过盒子，礼貌道谢后，拉着文镜快步离开。

回到吴蕴身边，文镜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两只精致的陶泥小像，一龟一鹤。还没等他细看，朗月一挑盖子猛地合上，无声道：“有鬼。”

朗月昨夜从吴蕴手里拿过案综，统统翻了个遍。方才那伙计絮叨规则之时，她脑子里晃过一段段鸡扒一般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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