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言明

舒重华的瞳孔略微颤抖，脸上不仅是无措，更多的是诧异，他微张着口，不由自主前倾身子想看得更真切些，却立马被朗月一把推开。

他迟疑地抬起手，指着朗月的耳朵，道：“这是？”

朗月抱着双臂，淡淡道：“昨夜虎杖那两箭，不算射偏。”

“是你？”舒重华蓦地站起身，不可置信。

他的反应出乎意料，朗月略一愣神，皱眉道：“怎么？你府上竟还有比我们更可疑的？”

舒重华忽地挪开目光，微微蹙眉，心中惊疑，怎会如此？昨夜确已抓到一个窃听之人，早就暗地里处理了。他迟疑道：“你听到了什么？”

朗月轻抚耳垂，“全部，包括你东京的人。”

她将另一只手背于身后，缓缓握紧藏于衣袖中的匕首，对方胆敢妄动，一击必杀。

昨夜她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安稳，捋不明白，舒重华二人实在鬼祟，不像是眼前看到的那么简单。

总觉得他在这件事上另有隐情，相比于找到李卓维背后的人，他仿佛更针对的是东京的“他们”，人皮鼓案只不过是顺带的，或者说，人皮鼓案有可能威胁得到对方，成为有利证据。

想不明白的事情，索性摊开了讲。

舒重华怔了一瞬，骤然浑身紧绷，胸前不敢起伏，抓起手边的砚台，声音低沉地威胁道：“你究竟是谁的人？”

“谁的人都不是，我说过，我就是途径此地的普通人，”朗月的眼神没有丝毫躲闪，注视着他的眼睛，“我不管你究竟在与何人斗法，普通百姓们的生计、正义和天理，通通抓在你们这些当官的手里边，他们不是你们博弈的牺牲品。”

舒重华闻言，脸色一变，缓缓放下手中的砚台，说道：“我……你误会了，我所做的一切与潼州百姓无关，绝无利用之意。嫌犯抓回，无论他身后有多大靠山，必使其受应得的惩处。”

朗月冷笑一声，不为所动：“惩处？我且问你，那些买人皮鼓的又该如何判断？”

她顿了顿，没等舒重华开口，一字一句道：“倘若这人你认识，你该如何？”

脸上的愤怒难以遮掩，眼神炽热得要灼伤了人，她敢肯定，那姓舒之人就算不是舒重华，恐怕也与他沾亲带故，她不信仅凭舒重华自己为官三五载能有今天，届时他又将如何。

舒重华沉默片刻，终于开口，反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朗月一愣，不知如何回答。

“你知道东京那边的人？”舒重华目光坚定，往前迈了一步，“当朝户部侍郎，舒奉公。”

朗月骤然瞳孔紧缩，抽出匕首对准舒重华的喉咙，冷声道：“户部侍郎？”

冰冷的刃口离舒重华的喉间不过分毫，但他眼里没有过多的慌张，从容地抬手移开了持刀者的手。

他声音低沉而坚定，解释道：“他虽然与我同宗，但毫无情义，若他真涉此案，我定然不会徇私。”

匕首僵在半空，原来东京的“他们”，指的就是户部侍郎。

舒重华步步紧逼，“你是发现了什么与他有关的？交给我。”

朗月上下打量他的神情，判断他言语中的真假，缓缓开口：“我凭什么信你，你如何证明所言非虚？”

“于公于私，我与他都有血海深仇，我无法证明，但问公道自在人心，舒某唯愿公平正义，以我为剑，斩尽世间不平，求朗娘子相助。”他言辞恳切，忽然躬身行礼。

朗月愣愣退了半步，结巴道：“你别拜我，若你所言属实，我便信了你。但若你有半点欺瞒，这把剑，”她指了指桌上的破风，“便是你的下场。”

“我明白，”舒重华仍保持着那副恳求的姿势。

朗月缓缓收回匕首，语气稍缓：“你起来吧。”

舒重华刚要起身，只见朗月倏地松开外衫，抓住腰间系带就要解开。他心中一惊，赶忙转过身去，抬手胡乱在空中扬了扬，“你这是做什么？”

朗月边脱边道：“吓死你，一块布而已至于吗？藏哪都不如藏身上，就算你连夜来杀我，我命在，这东西就还在。”

围腰轻轻搭在舒重华的手上，他不自觉打了个激灵。

翻过这黄褐暗花绫方巾的背面，便能看到藏着的小夹层。

朗月指着那块皮料，说道：“这便是我所找到的证据，你仔细看看上面的字。”她嘴里解释着自己的发现，眼睛却时刻审视着舒重华。

这皮料取自人身，落在舒重华手上似烫手一般，他不受控地微微颤抖，沉默半晌，取出自己的手帕将它包好，又小心翼翼的放在一个小匣子里。

朗月指了指还搭在他手臂上的围腰，说道：“这不能算物证吧，我拿走了。”

“是，”舒重华愣了愣，递还给她，郑重其事道，“多谢。”

朗月微微一笑，轻描淡写道：“你还是先解决眼前的事吧。我只希望你，不要避重就轻，以权谋私。”

舒重华点头，承诺道：“不负所托。”

“对了，”朗月理了理衣衫，戴上佩剑，又说道，“我与文镜要回淮安了。”

“何时动身？”

“即刻，话都说完了，也不能一直看着你把案子判完，那得等到猴年马月，”朗月说罢，饮了那盏凉了的茶，玩笑道：“没有锦屏县的好喝。”

“且慢，”舒重华快步走向她，问道：“回峰回谷？”

朗月耸耸肩，反问道：“不然还能是哪？”

“舒某有个不情之请，可否带上释玉？她与文镜是血亲，失散多年终有相逢，实属难得，不如让她在峰回谷与兄长多聚一段时间，也是……”

“等等，”朗月打断他的话，“你这是何意，原说好的，释玉愿意在哪就在哪，你说的这话，可和她商量过？”

被打断后，他的言语有些站不住脚，“虽然还未，但，在这又脏又苦，她休息一段时间也是好的。”

朗月直勾勾看向他，略带担忧，问道：“接下来会很危险吗？”

或许是因为见识过那洞穴的黑，领略过李卓维嚣张的嘴脸，困阻昭然若揭。又或许是，此刻舒重华自己亦未察觉，他的神情已稍显慌乱。

她又道：“你会很危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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