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南北

“你可知，她二人当时在聊什么？”朗月手里无意识地敲着节律。

小厮忽然察觉不对，攥着抹布的手骤然收紧，眼中惊慌，他打量着三人，犹豫片刻反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朗月微微一笑，随口说道：“王二娘死得蹊跷，橘珍娘子悲痛不已，我们收了她的钱，受她之托，来看看有什么线索。”

文镜见他反应，轻咳嗽一声，缓缓说道：“放心，我们不是官府的人，与这件事无关的，我们一概不关心。”

随即又问道：你们戏班子来燕亭县多久了？如何认识橘珍娘子的？”

“果真？”小厮闻言神情稍微放松了一些，“迁到这快有两个年头了，十里八乡就属这里的瓦舍景气。”

他顿了顿，瞥了一眼附近的伙计，“至于你们说的橘珍娘子，好看的娘子谁不多看两眼。正如方才所言，她常带人来，无论同谁来，都坐这两桌，多来几回便记得了。”

释玉点了点头，接着问道：“既如此，想来你也注意到了她身边的王二娘了？烦请回忆一下，她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小厮望了望台下看客，耳旁声音逐渐模糊，忽然，手里的托盘叮当放下几文钱。

一个娘子嘟嘟囔囔道：“我只付我个人的，凭她瞎逛去。”

“橘珍娘子……”小厮收了那钱，寒暄道：“有好些日没见了，方才见你们在口子犹豫，怎的，桂菊娘子对今日的戏不感兴趣？”

橘珍撑在桌子上，摆摆手，“你们没和那边商量吗，怎么今日的戏，和那说书的故事撞上了？桂菊嫌这太闹，自己过去了。”

“你们吵架了？”

“谁稀得和她吵架，对我都藏着掖着，什么都不同我说。罢了，她爱来不来，一辈子不来找我得好！……那干巴巴的说书，有什么好看的。”

身后唱腔余音袅袅，锣鼓声戛然而止，台上幕间休息，台下不少看客起身离席，杂乱的声音从四下涌来。

小厮微微俯身，凑到三人跟前说道：“橘珍娘子好热闹，但她喜静，其实她大部分是被橘珍娘子拉来的。有时看过精彩的部分，就会到他处走走，透透气再回来。这边结束了，橘珍娘子也再陪她去逛逛别处。”

朗月和释玉对视一眼，追问道：“她去哪逛了？离开了多久，回来时有何异样，说书的是哪家？”

她追问不休，言辞果决像是在盘问，引得一旁的伙计起疑，那伙计气势汹汹地过来，打量着朗月三人，眼神中很是警惕，反问道：“还没问完？”

伙计年龄稍长，立在小厮身前一言不发。一时间，气氛变得有些紧张，四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仿佛能擦出火花。

不消怕的，文镜见状从怀中摸出一块木牌，他将木牌在小厮面前晃了晃。

然后缓缓开口道：“我是北支的，没猜错的话，你们是南支柳师爷的人吧，分家几十年，没想到在这碰上了。”定睛一看，那木牌上雕着一条双头蛇，勾缠环绕，和小厮腰带上的绣纹一模一样。

伙计只瞥了一眼，随即用托盘扣下文镜的手，厉声说道：“北支？少他娘的攀亲带故，半两银子的话，你们也该问完了，赶紧走。”

听到这话，文镜没有畏缩，依旧挂着笑面，将木牌收回怀中，说道：“既然是自家兄弟，断不会生事，问到我想要的，马上就走。”

“那个说书的白天不演，要看你们就去看吧，多的也不知道了。”小厮抬手指了个方向。

这线索，就像被风吹散的柳絮飘忽不定，这说书的，果然不在。

不过未时而已，总不能干等到天黑吧。

朗月寻了个石阶坐下，嘴里叼了根签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你兄弟家烤的肉味道不错……为何他们知道你是自家人后，反倒更冷漠了。”

文镜摸了摸那块双头蛇的木牌，不知从何处开口，捡了重要的说，“柳师爷和我那杨老师爷，师出同门，后来闹矛盾分道扬镳，立誓南北永不牵扯。”

释玉问道：“是捡了你的那个师爷吗？”

文镜道：“是。他们方才这么提防我们，就是怕我们报官。”

“报什么官？”

“当年北边动乱，杨老师爷往戏班子里收了不少孤儿，像我这样的，愿意养着教着。但柳师爷不肯，反而接济了许多犯了案的，他俩这便拆了家。”

文镜指了指朗月手里的签子，说道：“你这个，可能还是当年他收的，某个人命案子的逃犯烤的。”

“什么？”朗月正要说些什么，忽然几声爆破声从不远处传来，她被吓了一跳，身体微微一颤，下意识地回头望去，“这是什么动静？”

释玉站起身，微微侧头，眼神似能穿过人群，她道：“好像是烟花爆竹。”

“这大白天的，为何要放烟花呢……不对，这声音有点奇怪。”文镜皱着眉头，望着声音来的方向。

从说书摊子往后走，穿过一条狭窄的巷子，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幡布蔽日的小广场上，人群围成一个圈，或站或坐，中间是一个极简单的台子。

台上，是那个熟悉的屏风，屏风后传来孩童的嬉闹声。

“这不就是昨晚那个？对，隔壁戏。”朗月靠在人群后的树下，细细听着。

片刻后，屏风缓缓拉开，那伎人站起身来。朗月的瞳孔瞬间放大，死死地盯着，震惊之情溢于言表。

她一拍大腿站起身，怔怔抬起手，伸出食指和拇指在空中丈量。释玉和文镜也察觉到了异常，两人顺着朗月的目光看去。

“快看，这个人的身高身形，都和推测的差不多。”朗月的声音微微颤抖，胃里如同翻江倒海。

台上那人就着看客掌声深深鞠躬，一袭青色长衫，衣摆随风轻摆，显得飘逸而洒脱，却一点不单薄。腰间系着一条深色的腰带，挂着几枚铜钱和一块小巧的玉佩，也是唯一的装饰。

他一起身，释玉立马拉过朗月，收回那逼人的眼神，低声道：“万万不可打草惊蛇，先从长计议。”

朗月捏紧拳头，“人就在眼前，是与不是，先扒了他的鞋看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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