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循迹

冬娘子颈间脉搏急促有力，透过短刀清晰地传到朗月手中。

能感觉得到，其间并非紧张害怕，而是激愤。哪怕一时被制住，她的脸上也没见几分慌张。

朗月提起一口气，紧紧架着她的胳膊。一通折腾下来，却也费了不少力气。冬娘子的胳膊粗壮而有力，未必拧不过大腿。

屋外狂风呼啸，肆意地撕扯着一切，呼呼作响，仿佛要将天地搅作一团。

屋内却死一般寂静。

朗月率先打破沉默，沉声问道：“冬娘子，你这是要做什么？”见她不回话，又试探问道，“偷东西？”

冬娘子偏过脑袋，避开朗月的刀刃，仅用余光里扫了一眼朗月，眼中满是陌生和警惕，冷冷反问：“哪来的毛贼？”

朗月调侃道：“我是贼不假，那娘子你又是什么呢？”

二人的视线冷不丁碰在一起，沉默片刻。

“不如井水不犯河水，各取各的，如何？”朗月略带笑意，试图献上白壁。

虽然不知道冬娘子究竟想做什么，但从目前的场面来看，她肯定和胡秀福不是一头的。既然如此，倒不如合于利而动，说不定还能搭把手。

想到这，朗月试探性地松缓了架在冬娘子胳膊上的手。

屋内不止朗月在权衡，此时冬娘子的眼神在黑暗中闪烁不定，更是利弊间难以抉择。

被反钳的胳膊突然松动，冬娘子微微蹙眉，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恢复平静。

她猛地甩开朗月的手，揉了揉胳膊，借着掉在地上微弱的火光，审视着朗月。

打量着面生，料想不是宅邸里的人，又进前一步。

“是你？”这才发现，与眼前这人在东厨竟还见过一面，暗自嘲讽，方才明明察觉不对，却顾不得把她揪出来。

冬娘子沉默片刻，微微点头算是答应了，随即捡起朗月掉在地上的火折。

朗月刚想伸手去接，就见她忽然转身，点起了桌上烛台。见状，心中一惊，立刻上前制止：“你干什么！若是被人发现——”

“别碍事，”冬娘子冷冷打断，把火折子抛向朗月，态度决绝，就好像料定无人会来似的。

想来也是，她长期受雇于胡家，要想摸清楚各院各人的习惯和行踪，对她来说就如同囊中取物般简单。

朗月拗不过她，谨慎起见，只得退到窗边，透过窗棂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耳房那头不见动静，屋外的风也没有要停的迹象。只要主院的人不察觉，外面也不会轻易过来，这风简直是瞌睡送枕头。

她合上窗子，把火折子压低。

窗下的槛墙用青砖搭砌，有些年头。她视线停在靠近柜子那侧，在最下面，沿着墙根的齐齐几块砖，表面看起来相对光滑，颜色也略微暗一些，像是被人经常触碰。

这墙根处近乎贴在地上的砖，为何会被人经常触摸？她又伸手去摸了摸那几块砖，以这几块砖为中心，把一丈宽的墙逐一叩了个遍。

墙体完整坚固，没有丝毫缝隙。

她不罢休，蹲在地上，两手摸着那砖，一会正向它，一会侧过身，尝试看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才会经常碰到这里。

正想着，突然伏在地上细看，地砖每块两尺宽，十分厚重，但脚下这两块的缝隙好像并没那么死。

她随即用刀柄敲击着临近的地砖，贴上耳朵，却听唯独这两块的声音略显沉闷。

一旁的柜架压了大半块砖，朗月撅着屁股，把手伸到柜子底下，砖面光滑洁净。

果然，架上积压的画轴还不免积着灰，又何况是这样的死角。

“你在干什么？”这样诡异的姿势，引得冬娘子侧目，忍不住发问。

朗月扶着挡路的柜架，示意打算挪开，“娘子你来，帮我一把。”不想只是轻轻扶着，就晃得上面的物件跟着打架。

“你是疯了？”冬娘子嘴上如此说着，但人已经往柜架这头靠来。

朗月的目光掠过冬娘子，却见冬娘子瞬间警觉地将手藏于身后，想来是已经得逞。没多问，只说道：“我要取更大的，你跟不跟？得利共分。”

冬娘子扶着柜架，手里顿了顿，说道：“你就是那个盗贼丁四的同伙？”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朗月，仿佛答案是与不是，都不紧要，只是随口一问。

朗月也并未道明：“算不上同伙，帮人来寻样东西罢了。”

“你是谁家的？”冬娘子闻言突然警惕起来，松开手，默默摸上腰间刀柄。

朗月听着她的话风不对，站在柜架那头，微微歪着脖子看去。她手里的烛光从一侧打来，将脸分割明暗。

“什么谁家？”此夜事发突然，还没来得及细究她，反倒莫名被这么一问。

提起丁四，冬娘子毫无波澜，想来与那场盗窃勒索案无关，并且对案件后来的进展也并不知情。让她问出这样一句话来的，是那句“帮人来寻东西”。

或许，是有人和她盯上了同一样东西，担心来抢？

朗月不答反问，饶有意味地看着冬娘子，“张家？李家？王家？陆家？冯家……”

冬娘子闻言，在暗处眼皮子一跳，跳在了“冯家”的字眼上，随即又不耐烦地白了一眼。

她自顾自胡侃一通后，识趣地收了笑脸。是冯家，冬娘子所做之事与冯家有关。

若是这样，那头的人可就得分分敌我了。

朗月瞥了一眼她身后，看样子所取之物也是个小玩意儿。

又不免扫到她腰间的厨刀，心中暗叹，要论见血腥，造杀孽，冬娘子那把厨刀所见识的血肉，可比自己的短刀多多了，真真是个趁手的杀器，还是别随便暴露的好。

“不知道娘子说的什么，我就是收了好处，帮人拿回茶盏，”朗月边说着，边示意自己腰间的锦盒，又指了指柜架下方，“又一听这姓胡的还藏着好东西……罢，你不帮忙就算了。”

那头的冬娘子突然冷声道：“扶稳了。”

柜架看着重，但两人手脚稳一些，便也能安然挪开，而后露出下方的地砖。

冬娘子端着烛台缓缓走来，烛光在她脸上跳动，映出几分严肃的神情，开口问道：“这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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