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返回
殿外,山风凛冽,吹动古砚染血的衣袍。一步步走下林家山门,没有回头。
山门处的守卫似乎得到了吩咐,并未阻拦。
直到彻底走出林家势力范围,来到一处荒僻的山谷,古砚才猛地停下脚步。
“噗——”
一口压抑了许久的淤血,终于忍不住喷了出来,染红了胸前的衣襟。古砚单膝跪地,左手撑着地面,身体微微颤抖。
不是因为伤势。
而是一种彻骨的冰冷,一种被规则、被实力、被现实碾压得粉身碎骨的窒息感,如同冰水,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以为拼死搏杀换来的机缘、承诺,在真正的世家利益、元婴威慑面前,原来如此不堪一击。
善意、承诺、甚至天道誓言……都可以用“补偿”来轻易抹平。
原来这世上,能依靠的,真的只有自己手中的力量。
古砚缓缓抬起头,望向无量剑宗的方向,眼神中的死寂渐渐被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决绝的东西所取代。
那是一种摒弃所有侥幸、所有依赖后,只剩下纯粹向前、要么毁灭敌人、要么毁灭自己的冰冷道心。
他擦去嘴角的血迹,站起身,身影融入苍茫山色之中,变得更加孤独,也更加危险。
……
此时,无量剑宗赵坤府邸深处。
赵坤听着心腹手下战战兢兢的汇报,脸色越来越阴沉,猛地将手中的玉杯摔得粉碎!
“古砚!那个废物真的活着!他还拿到了剑仙阁的名额?!岂有此理!”他英俊的脸庞因为愤怒而扭曲,“给我查!他现在在哪儿?立刻派人去,给我把他……”
“胡闹!”一声冷喝从门外传来。赵镇海面色不虞地大步走入。
“族叔!那个古砚……”赵坤急忙上前。
“闭嘴!”赵镇江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眼神严厉,“坤儿,我警告过你,收起你的性子!关于古砚,家族已有决断,任何人不得再擅自寻衅报复!”
赵坤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为什么?族叔!不过一个蝼蚁般的散修……他害我丢了那么大脸!还杀了我们的人!”
“为什么?”赵镇江冷哼一声,“这是清老祖亲自传下的意思!家族一切以稳定为重,严禁节外生枝!你的事,我已有耳闻,很是失望!你若再不知收敛,坏了清老祖的大事,别怪我不念情分!还有这事儿不要烦你父亲了,他突破在即一年内不要去打扰。”
赵坤如遭雷击,脸色瞬间煞白。清老祖……元婴老祖……竟然亲自过问?族叔……对他失望?
一股极致的憋屈、恐惧和怨毒交织在一起,几乎让他疯狂。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嵌进肉里,低下头,身体微微颤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是……孩儿……知道了。”
赵镇海看着他这副模样,语气稍缓:“坤儿,你是家族嫡系,天赋不错,当以大局为重,以修行为重!只要你成功筑基,在剑仙阁有所成就,往日些许恩怨,算得了什么?届时自有家族为你撑腰。听懂了吗?”
“……懂了。”赵坤低声道。
赵镇海这才点点头,转身离去。
空荡的房间里,赵坤猛地一拳砸在墙上,坚硬的灵木墙壁被砸出一个深坑。
“忍耐……又是忍耐!老东西!一个个都压着我……元婴老祖又如何?!”他眼神阴鸷得可怕,布满血丝,喘息粗重,“古砚……你等着……明的不行,我就来暗的!家族不让动你?我就不信,在剑仙阁里,你还能一直走运!我看你怎么死!”
他脸上浮现出一抹残忍而癫狂的笑容,心中已然开始谋划如何在规则之内,让古砚万劫不复。
……
荒谷的风,带着北地特有的凛冽,刮过古砚染血的身躯,卷起几缕散乱的发丝,却吹不散那笼罩在古砚心头的彻骨寒意。
单膝跪地的他,又是一口暗红的淤血喷出,溅落在冰冷的碎石上,迅速凝固。
脑中林远山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刻刀,在他心中重复铭刻着这个他早已知道,却从未如此刻骨铭心认识的真理。
古砚缓缓抬起头,面具下的脸庞看不到表情,唯有那双透过眼孔露出的眸子,里面的震荡、愤怒、不甘……种种情绪如同退潮般消散,最终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死寂。
那死寂之中,却又有一点极致的、近乎燃烧的幽光,缓缓亮起。
摒弃所有侥幸,断绝所有依赖。
原来这世上,能依靠的,真的只有自己手中的力量,只有自身掌握的、足以打破规则、让人不得不正视甚至恐惧的实力!
古砚擦去嘴角的血渍,动作缓慢却稳定。身体的剧痛依旧存在,右臂经脉的撕裂感,左臂臂骨的裂纹,内腑的隐痛,都在提醒着他此刻的虚弱。但一种更加清晰、更加坚定的意念,如同冰封下的暗流,开始汹涌。
站起身,最后望了一眼北河林家那云雾缭绕的山脉方向,眼神漠然,再无波澜。
数日后,青岩城西区嘈杂的街道上,再次出现了古砚的身影。
古砚依旧穿着那身沾满干涸血污和尘土的灰布衫,背后的黑棍用新的、略显干净的破布重新缠裹过,但那股经久不散的血腥与戾气,却难以完全掩盖。脸上那半张黑色面具遮挡了一切神情,唯有一双眸子,比往日更加沉寂,深不见底,仿佛两口凝结了万载寒冰的深潭,不起丝毫涟漪。
周身未愈的伤势让步伐不如往日沉稳,偶尔牵动内腑,会引起细微的停顿,但脊梁却挺得笔直。沿途路人感受到那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和隐隐的血腥味,无不下意识地避开目光,不敢多瞧。
古砚无视所有侧目,径直穿过熙攘却破败的街道,目的地明确,乔氏钱行。
钱行的伙计眼尖,远远看到那标志性的装扮和面具,神色立刻一凛,不敢有丝毫怠慢,恭敬地将古砚引入后院静室,并飞快地去请掌柜。
不多时,静室门被猛地推开,乔万金那圆滚滚的身影急匆匆地挤了进来。
“岩老弟!你可算……呃!”乔万金脸上的笑容在看到古砚状态的瞬间僵住,小眼睛瞪得溜圆,倒吸一口凉气,“我的老天爷!你这是去捅了元婴老祖的窝了还是怎么着?怎么伤成这副鬼样子?!”
他连忙招呼侍女送上热水和干净的布巾,自己则手脚麻利地从储物袋里翻出几个玉瓶,里面皆是品质上乘的疗伤丹药和外敷散剂。
“乔老板,叨扰了。”古砚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嘶哑干涩,听不出情绪。依言在铺着软垫的椅子上坐下,动作间依旧能看出压抑的痛苦。
“哎哟喂,跟我还客气啥!”乔万金胖脸上满是焦急,拿起一罐散发着清凉气息的药膏,“这是‘玉肌生骨散’,对外伤淤血、骨裂隐痛有奇效,老弟你先敷上。还有这‘回元丹’,对内腑震伤效果最好,快服下两颗。”
将丹药塞到古砚手中,看着古砚沉默地服下丹药,又熟练地自行处理肩、臂等处的外伤,忍不住再次追问:“岩老弟,你这趟出去……究竟遇上什么事了?……”
古砚涂抹药膏的动作微微一顿,面具下的目光低垂,落在自己依旧有些颤抖的右手上。静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药膏化开的细微声响和两人沉缓的呼吸声。
良久,古砚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仿佛淬着冰渣:“不是赵家。去救一个故人,因我之故,遭了大难。”
古砚简略地将陈三一家的遭遇及其最后的背叛与诅咒说了一遍,省略了北河林家、赵家的细节,只言自己赶去救人,却发现故人遭受非人折磨,最终虽手刃仇敌,却也被故人临死前的怨恨所指、并设计陷害,引来围杀。
乔万金听着,胖脸上的表情从担忧逐渐变为震惊,最后化作深深的唏嘘与复杂。他拿起桌上的酒壶,给古砚和自己各倒了一杯灵酒,自己先仰头灌了一大口,长长叹了口气。
“唉……造孽,真是造孽啊……”乔胖子搓着肥厚的手掌,小眼睛里闪烁着商人特有的精明与洞察,却也带着一丝看透世情的感慨,“岩老弟啊,听老哥一句。你这事儿,让老哥我想起早年跑商时听过的一个老故事。”
他咂咂嘴,缓缓道:“说是有个善人,见邻居快饿死了,好心送了一升米救命。邻居千恩万谢,感激涕零。后来这邻居日子稍稍好过点,善人又见他家徒四壁,便又送了一斗米,让他能做点小生意糊口。你猜怎么着?”
乔万金看着古砚,顿了顿,才道:“那邻居反而怨上这善人了。他觉得,你既然这么有钱,能给我一斗米,当初为什么只给一升?你既然能帮我更多,为什么不再多帮点让我直接发达?这一斗米,反而养出了仇怨。”
“这故事啊,就叫‘升米恩,斗米仇’。”乔胖子语气深沉了些,“人心有时候就是这么古怪。雪中送炭,他记你一时之恩;若你后来不能再源源不断地送炭,或者他觉得你本可以送得更多,那最初的那点恩情,反而会变成他恨你的理由。你那故人……哎,或许就是觉得自己遭受的一切,都是因你而起,你本可以做得更多、更早,却未曾出现,故而将所有怨毒都倾泻于你。他却不想想,这世道,谁又欠谁的呢?你能去,已是念了旧情。”
乔万金拍了拍古砚的肩膀,语重心长:“老弟,经此一事,老哥希望你明白一个道理。在这修真界,行事但求问心无愧即可。你如何待人,是你自己的修行;他人如何待你,那是他们的因果。你控制不了别人怎么想、怎么做,你只需要清楚,你自己想做什么样的人,想走什么样的路。剩下的,何必挂怀?徒增心魔罢了。”
古砚默默听着,握着酒杯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乔万金的话,如同拨开迷雾的一只手,虽未能完全驱散他心中那冰冷的块垒,却也让那极致压抑的怨愤与迷茫,稍稍透进了一丝光亮。
是啊,他控制不了陈三的怨恨,控制不了林家的权衡,控制不了赵家的势大。他能控制的,唯有自己手中的棍,和向前走的路。
“我明白了,多谢点拨。”古砚的声音依旧沙哑,却似乎少了些许沉滞。
“嗨,咱俩谁跟谁,说这些就见外了!”乔万金见他听进去了,胖脸上重新露出笑容,连忙又给他斟满酒,“来来,喝酒喝酒,这可是上了年份的‘百草酿’,对调理气血有好处!你就好好疗伤,剑仙阁开启前,务必把状态调整到最佳!”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乔万金似乎想起什么,压低声音道:“对了,老弟,你上次托我打听的那《撼岳诀》完整功法,有点眉目了。”
古砚目光一凝:“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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