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无声之战

黎明的第一缕晨光，尚未完全驱散暖阁内火锅宴残留的余温，一场冰冷的、无声的战争，已在京城的每一个角落悄然引爆。

城南一百零八坊，张屠户像往常一样，哼着小曲儿出门，准备去街口的“崔氏粮行”买两斗新米。

可当他走到那熟悉的门脸前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粮行那扇厚重的铺门紧紧关闭，上面贴着一张刺眼的白纸，墨迹未干——“东家有恙，暂停营业”。

“搞什么鬼？”张屠户骂骂咧咧地吐了口唾沫，转身走向另一条街的“李记米铺”。

然而，等待他的，是同样紧闭的大门和一模一样的告示。

不止是他，整个京城的百姓，在这一天的清晨，都陷入了同样的错愕与恐慌。

城中最大的几家连锁粮铺、布行、油盐铺，乃至药材行，仿佛一夜之间约好了一般，齐刷刷地关门谢客。

消息如同一滴滴入滚油的冷水，瞬间在市井之间炸开了锅！

仍在营业的几家小商贩，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立刻露出了贪婪的獠牙。

一斗平日里只卖三十文的糙米，在短短半个时辰内，价格一路疯涨，五十文、八十文、一百五十文！

恐慌，如同最恶毒的瘟疫，疯狂蔓延。

“老板！给我来一袋米！”

“滚开！是我先来的！这袋米我要了！”

“我出两百文！”

平日里和睦的街坊邻里，此刻为了半袋米面，双目赤红，大打出手。

整个京城，一夜之间从肃清叛逆的喜悦，坠入了民生崩溃的深渊。

太和殿内，气氛凝重如铁，仿佛连空气都已凝固。

数十名官员跪伏于地，一个个声泪俱下，奏报着城中那已经濒临失控的乱象。

“陛下！东城已有三处发生械斗，皆因抢粮而起！”

“西城粮价已翻了七倍！再不想办法，恐生民变啊！”

一名在政变中幸存的御史大夫，仗着自己三朝元老的资格，颤巍巍地出列，将矛头直指龙椅之上那道沉默的身影。

“陛下！”他老泪纵横，痛心疾首，“严刑峻法，一日之间株连甚广，致使京中人心惶惶，商贾不敢开市，此乃动摇国本之兆啊！请陛下收回成命，安抚世家，以安民心！”

他这番话，瞬间引起了无数官员的共鸣。

就在此时，一直面无表情的萧青鸾，缓缓开口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即日起，成立‘格物院’，总览全国矿产、营造、工匠、科研诸事。”

她顿了顿，在那无数道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投下了今日第一枚惊雷。

“由李澈，担任首任院长。”

一石激起千层浪！

整个朝堂瞬间炸开了锅！

礼部尚书崔元第一个站了出来，那张总是古井无波的脸上，此刻满是震惊与愤怒。

“陛下，不可！”他痛心疾首地叩首在地，“祖宗之法，从未有此机构！此乃乱政之始啊！”

“更何况，”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李澈一介白身，无功名，无官品，如何能凌驾于六部之上，掌此滔天大权？此举，必将天下大乱！”

“臣附议！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收回成命！”

反对的声浪如同决堤的洪水，几乎要将太和殿的殿顶都掀翻。

就在这片沸反盈天的喧嚣中，一道身影，从殿侧缓缓步出。

李澈身着一袭素色便服，与这满朝的朱紫蟒袍格格不入。

他脸上没有半分被围攻的窘迫，甚至还带着一丝懒散的笑意。

他没有看那些吹胡子瞪眼的官员，而是径直走到了那位还在慷慨陈词的御史大夫面前，平静地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依大夫之见，祖宗之法，是否允许几大世家联手，断绝一城百万军民的口粮？”

“呃……”御史大夫瞬间语塞，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澈环视全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如同最沉重的鼓点，狠狠敲在他们的心上。

“诸位大人只知祖宗之法，却不知‘民以食为天’，才是这天下间，最大的法。”

“世家敢这么做，依仗的，无非是他们垄断了京城的衣食住行。”他摊了摊手，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那么，破掉他们的垄断，问题不就解决了？”

他转向高高在上的萧青鸾，微微躬身，那声音，充满了雷霆万钧的力量。

“陛下，臣请旨，即刻于京城一百零八坊，开设‘大景皇家供销社’！”

“所有米面粮油，一律按三日前市价平价出售，不限量供应！”

短暂的死寂之后，礼部尚书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冷笑。

“说得轻巧！粮从何来？谁不知京中九成粮仓，早已被崔氏等几家把持！圣工王莫不是要效仿神仙，凭空变出粮食来吗？”

李澈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只是不紧不慢地拍了拍手。

殿外，一阵沉重而又急促的甲胄碰撞声由远及近。

孟阔一身戎装，大步流星地走入殿中，那股从尸山血海里带出的煞气，瞬间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他单膝跪地，声如洪钟，每一个字都如同惊雷，狠狠劈在满朝文武的天灵盖上！

“启禀陛下！‘大景建设兵团’下属运输司，已于昨夜子时，将桃源县及周边三州储备的第一批三十万石粮食、五十万匹棉布，秘密运抵京郊大营，随时可以投放市场！”

满朝文武，瞬间死寂。

清河崔氏府邸，书房内。

家主崔振海正与几位核心族老品着新茶，悠然自得地等待着宫里传来女帝妥协的消息。

“家主这一招釜底抽薪，实在是高。”一位族老捻须笑道，“不出半日，那女帝就得派人来求和。”

崔振海端起茶杯，脸上是智珠在握的从容：“看着吧，这天下，终究……”

他的话还未说完，一名管家便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因恐惧而彻底变了调，脸上满是见了鬼般的惊恐！

“家主！不好了！城里……城里到处都开起了什么‘皇家供销社’！”

“他们的米，比我们关门前还便宜一成！门口排队的百姓，都快把街道挤塌了！”

崔振海猛地站起身，脸上的从容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错愕与不可置信。

他喃喃自语，那声音里充满了不似人声的颤抖。

“不可能……京城的粮食都在我们手里……他们从哪变出来的三十万石粮食？”

“啪！”

他手中那只名贵的青瓷茶杯，再也握不住，被他硬生生捏碎在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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