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林野的“医疗援助”
林野关掉视频的时候，感觉有点累。
不是身体上的疲惫，而是精神上的。
上一部视频的内容过于沉重，像一块湿透了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心里。
他只是个历史爱好者，一个普通的上班族，没想过去承担什么“启迪民智”的宏大叙事。
他最初的念头，不过是想看看古代人看到现代科技时，那种大眼瞪小眼的滑稽模样。
现在，他却感觉自己像是在一汪平静的古潭里，扔下了一块烧红的铁。
潭水会沸腾，会蒸发，最后会变成什么样，他完全不知道。
林野瘫在沙发上，随手刷着手机短视频，想找点乐子放松一下。屏幕上，一个历史博主正在激情澎湃地讲述着：“封狼居胥，冠军侯霍去病，十七岁从军，二十三岁病逝，天妒英才，何其悲哉。”
视频很短，一晃而过。
林野的手指却停住了。
霍去病。
这个名字像一根针，轻轻扎了一下他的思绪。
他当然知道这位少年将军，也为他那如流星般璀璨又短暂的一生感到惋惜。
可今天，这个名字似乎有了点不一样的分量。
他忽然想到，自己给古代人看了飞机大炮，看了摩天大楼，看了严刑酷法，却好像从来没给他们看过什么真正有用的东西。
一些能让他们活得更好，活得更久的东西。
一种奇怪的念头从心底冒了出来，带着点冲动，又带着点莫名的责任感。
要不，积点德。
林野坐直了身子，在搜索框里认真地敲下几个字：医学科普纪录片，入门级。
屏幕上跳出了一大堆选项。
他仔细筛选着，排除了那些过于高深、涉及分子生物学和基因工程的片子，最终锁定了一部由国家电视台制作的，名为《看不见的战争》的系列纪录片。
这部片子画质高清，动画通俗易懂，旁白清晰沉稳，非常适合作为“新手教程”。
他点开第一集，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投屏键。
“就当是……一次跨越时空的医疗援助吧。”林野小声嘀咕了一句，给自己找了个听起来很伟大的理由。
这一次，天幕的出现悄无声息。
没有了之前的宏大开场，也没有了激昂的配乐。
画面亮起，是一片纯净的蓝色背景，中央浮现出一行温和的白色字体。
【一堂每个人的必修课：如何活得更久】
这标题太过直白，甚至有些粗俗，却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活得更久。
这四个字，对帝王将相而言，是长生不老的仙丹；对平民百姓来说，是多收三五斗的奢望。
咸阳宫内，刚刚还在为“酷刑”之事心烦意乱的秦始皇，眼神一下子锐利起来。
大唐，炼丹炉旁的李世民，也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
天幕的画面动了。
那是一滴水。
一滴被放大了无数倍，悬浮在空中的水滴。
“在我们的世界里，除了我们肉眼可见的一切，还存在着一个看不见的，无比庞大的微观王国。”
伴随着沉稳的旁白，镜头猛地钻进了那滴水中。
一个全新的世界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无数奇形怪状的“小虫子”在水中游动，它们有的像短棍，有的像圆球，有的拖着长长的尾巴，密密麻麻，拥挤不堪。
“它们，无处不在。在水中，在土里，在我们的食物上，在我们的皮肤上，甚至在我们的身体里。”
“我们称它们为，微生物。”
这奇异的景象，让所有观看者都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汉·刘彻：水里……有虫？】
【宋·苏轼：吾平日饮用的泉水，放大之后竟是这般模样？顿觉口干舌燥。】
【明·朱棣：朕的御膳，难道也是如此？】
一股生理性的不适感，在各个时代蔓延开来。
天幕没有理会他们的惊恐，画面一转，出现了一个病人躺在床上的场景，他面色潮红，呼吸急促，正痛苦地咳嗽着。
“千百年来，人类一直被各种疾病所困扰。我们曾以为，那是鬼神作祟，是上天的惩罚。”
镜头再次拉近，深入到病人的肺部。
画面中，那些之前在水滴里看到的“小虫子”，正成群结队地攻击着人体内的细胞。
“但今天，我们可以明确地告诉各位。绝大多数的疾病，尤其是那些能够传染的瘟疫，它们的罪魁祸首，正是这些看不见的微生物。”
“我们称之为，病菌。”
轰。
这个词，这个理论，像一道开天辟地的惊雷，劈开了所有人脑中混沌的认知。
瘟疫，不是天罚。
是虫子。
一种看不见的虫子。
这个结论太过颠覆，以至于许多人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开口。
天幕的画面，是如此的真实，不容置疑。
大唐，药王孙思邈怔怔地看着天幕，手里的药杵“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行医一生，救人无数，写下《千金方》，自认对药理病理了如指掌。可天幕上的这一幕，却将他毕生的认知，击得粉碎。
原来，风寒入体，不是中了什么邪风。
是“病菌”进去了。
原来，伤口流脓，不是什么“元气外泄”。
是“病菌”在作祟。
一个全新的，却又无比合理的逻辑链条，在他的脑海中疯狂地建立起来。
天幕的教学还在继续。
画面上出现了一双手，一双沾满了泥土和污渍的手。然后，这双手拿起食物，送入口中。
“病菌，通过我们的手，我们的口，通过空气中的飞沫，通过不洁的伤口，进入我们的身体。”
“知道了它们从哪里来，我们就能找到对付它们的方法。第一个方法，简单到令人难以置信。”
画面上，一双干净的手出现在水龙头下，打上肥皂，仔细地搓洗着每一个角落。
“洗手。”
“用洁净的水和皂角，在饭前便后，在处理伤口前后，认真清洗你们的双手。”
“第二，将你们饮用的水，彻底煮沸。”
“高温，可以杀死绝大部分病菌。”
“第三，对你们使用的工具，尤其是为病人处理伤口时所用的刀、针、布，进行高温蒸煮，或者用烈酒擦拭。”
“我们称之为，消毒。”
这些知识，对于林野来说，是幼儿园级别的卫生常识。
可对于古代世界而言，这无异于神谕。
每一个字，都蕴含着挽救百万生民的巨大力量。
无数医生、郎中，甚至是普通的百姓，都下意识地拿起了笔，或者用指甲在桌上刻画，试图记下这来自“天上”的救命箴言。
纪录片并没有就此停止。
“当然，仅仅预防是不够的。如果病菌已经进入了我们的身体，又该怎么办？”
画面上出现了一个培养皿，上面长满了黄色的菌落。
一个研究员，小心翼翼地将一小块青色的霉菌，放到了培养皿的中央。
奇迹发生了。
以那块青霉为中心，周围的黄色菌落，就像遇到了克星一般，迅速地消散、死亡，形成了一个清晰的“无菌圈”。
“自然界相生相克。在一些特定的霉菌中，后世的人们，提取出了一种神奇的物质。”
“它能精准地杀死我们体内的病菌，而对我们自身无害。”
“我们称它为，抗生素。”
天幕之上，画面定格在那块平平无奇的青霉上。
这一刻，华佗仿佛看到了神农尝过的仙草。
孙思邈仿佛窥见了医道的终极。
李时珍几乎要对着天幕跪拜下去。
这哪里是什么霉菌。
这分明是活人无数的无上神药。
林野靠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个举动，会给那些时空带去多大的改变。
或许，霍去病不会再英年早逝。
或许，无数场让史书变色的大瘟疫，将不复存在。
或许，无数个本该夭折的婴儿，能够平安长大。
他不知道。
但他觉得，自己心里那块因为“酷刑”而沉甸甸的铅块，似乎变轻了一些。
出租屋的窗外，夜色渐深。
而那些遥远的时空里，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正被缓缓推开。
门后，是前所未有的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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