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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国柱的诊断书


幽暗的密室之内,空气凝固得如同铁块。

鬼手那信仰崩塌后的嘶吼还在梁上回荡,赵恪和陆时脸上的震撼尚未褪去。

他们亲眼见证了一场不见血的诛心之刑,一个悍不畏死的死士,被眼前这个病弱的少年用几句话,彻底重塑成了一柄指向燕王的利刃。

“大人,我……我这就带他入宫面圣!”陆时最先反应过来,作为女帝亲信,他的第一本能便是将这惊天的“成果”立刻呈报君主。

这是最正确、最忠诚的做法。

“对!还有这本《生死簿》!”赵恪也激动得满脸通红,“人证物证俱在,燕王这次死定了!”

然而,徐恪却只是缓缓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关上密室的门。

他虚弱地靠回椅背,将那本足以颠覆朝堂的《生死簿》轻轻放在桌上,声音不大,却瞬间浇灭了二人的所有热情。

“现在入宫,我们三个都会成为这场风暴的中心,死无葬身之地。”

“为什么?”赵恪满脸不解,“我们立了泼天大功啊!”

“功劳?”徐恪低声咳嗽起来,咳得脸色愈发惨白。

他抬起眼,看着眼前这两个大周最顶级的军、特精英,决定给他们上一堂真正的政治课。

“我问你们,我们现在拿着一份‘可能’的诊断书,去告诉陛下,咱们大周的擎天玉柱、镇国公杨烈,得了‘绝症’。”徐恪的语速很慢,逻辑却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陛下是信,还是不信?”

陆时和赵恪同时愣住了。

“陛下若信,”徐恪继续道,“那便是朝堂动荡,军心大乱,自毁长城。一个处理不好,燕王还没反,我们自己先乱了。”

“陛下若不信,”他的声音陡然转冷,“那便会怀疑,是我们为了脱罪,为了邀功,故意编造谎言,构陷国之柱石。到时候,我们就是动摇国本的奸佞。”

他看着已经陷入沉思的二人,抛出了一个他们闻所未闻的概念。

“记住,永远不要给你的上级,一个没有解决方案的坏消息。”

“我们现在只有‘问题’,就是杨公涉案。还有一个被我们‘制造’出来的‘解释’,就是燕王栽赃,但这还不够。”徐恪的眼中闪烁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微光,“在向陛下汇报之前,我们必须完成最关键的一步——亲自‘确诊’。”

“确诊?”陆时皱眉。

“没错,”徐恪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们必须知道,杨烈本人,对此事的态度和立场。他是真的无辜,还是……另有图谋。只有拿到他的‘诊断报告’,我们才能带着一份完整的解决方案,去见陛下。”

陆时和赵恪被这套超越时代的政治风险管控理论彻底镇住了。

他们第一次意识到,徐恪思考的层面,已经不是如何邀功,而是如何控制这件事对整个国家机器的冲击。

眼前这个病弱的少年,想的不是如何当好一把刀,而是如何像一个真正的国手,去治疗这个庞大帝国身上即将溃烂的恶疾。

徐恪没有给他们太多震撼的时间,转头对赵恪吩咐道:“去,把悬镜司所有关于镇国公的绝密档案,都给我拿来。”

半个时辰后,一堆厚厚的卷宗被送进了密室。

徐恪没有看那些歌功颂德的履历,也没有理会那些错综复杂的军功战报。

他的手指,直接跳到了记录个人生活习惯与健康状况的末页。

他逐字逐句地看着,忽然,他的手指停在了一行不起眼的记录上。

“……天元七年后,杨公偶患‘头风’,发作时痛如针砭,且右手有轻微颤抖之状,遍请名医,皆言乃早年戎马,风邪入体,药石罔效……”

头风?

手颤?

徐恪的瞳孔猛地一缩。

凭借他那点可怜的现代医学常识,一个大胆的推断瞬间在他脑海中成型——这极有可能是帕金森病的早期症状,或是某种脑血管疾病的前兆。

在古代,这是神仙也无法诊断的绝症。

找到了。

他找到了那把能敲开国公府大门的钥匙。

“笔墨伺候。”

徐恪取来一张素白便笺,提笔蘸墨,没有写任何称谓,也没有署名,只在纸上写下了寥寥数语。

“欲治头风,先疏血脉。公之颤,非源于风,而源于脑。近期忌食醇酒肥甘,夜卧前以热水浸足三刻,辅以银针轻刺百会、风池二穴。此方或可暂缓,欲求根治,另有他法。”

写完,他将这张看似药方,实则钩子的便笺递给了赵恪。

“动用你最隐秘的渠道,确保这张纸,能在今夜‘不经意地’出现在镇国公的书房。记住,事后绝不能追查到任何来源。”

赵恪接过那张轻飘飘的纸,却感觉重逾千斤。

他看不懂上面的医理,但他看懂了这步棋的凶险与绝妙。

这哪里是送药方,这分明是往一头沉睡的猛虎嘴里,递上了一块无法拒绝的饵。

在安排递送纸条的同时,徐恪将目光转向了陆时。

“陆大人,燕王不是傻子。他很快就会知道‘鬼手’被擒的消息,你猜他会做什么?”

陆时那双冰冷的眸子一凛:“灭口!”

“没错。”徐恪的嘴角勾起一抹苍白的笑意,“所以,我们得请君入瓮。”

他随即下达了一系列看似矛盾的命令。

“传令下去,将关键证人‘鬼手’,从防卫最森严的天字号牢房,转移到后院一处普通的独立院落。”

“什么?”陆时大惊失色,“大人,这无异于自寻死路!”

“不仅如此,”徐恪仿佛没看见他的惊骇,“把院落周围一半的明哨,都给我撤了。”

“你疯了?”这次连赵恪都忍不住叫了起来。

“最坚固的堡垒,只会逼疯最强的杀手,让他们选择用炸药同归于尽。”徐恪胸有成竹地解释道,“我们不守,我们钓。”

他看着已经彻底懵掉的二人,声音平淡却充满了自信:“刺客的目标是‘灭口’,只要人死了就行。松懈的防备,会诱使他们选择最省力、最常规的潜入刺杀,而不是引爆炸药那种会惊动全城的极端手段。我们就在院子里,为他们准备一份大礼。”

当晚,夜色深沉,悬镜司诏狱周围外松内紧。

数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悄无声息地避开了稀疏的明哨,潜入了那座看似防备松懈的院落。

他们是燕王麾下最精锐的“影卫”,每一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

他们轻松地解决了门口两个昏昏欲睡的守卫,一脚踹开关押“鬼手”的房门,手起刀落,数柄利刃同时刺向床上那个蜷缩的身影。

然而,刀锋入肉,却没有传来丝毫的血腥味。

“不好!是草人!”影卫头领心中警铃大作。

可一切都晚了。

就在他们错愕的瞬间,原本漆黑的院墙之上,火把骤然亮起,将整个院落照得亮如白昼。

陆时那张冰山般的脸出现在墙头,身后是数十名早已张弓搭箭的精锐弓弩手。

“放!”

“嗖嗖嗖嗖!”

箭如雨下!

与此同时,地面早已布下的绊马索和伪装成地砖的陷阱被同时触发,影卫们瞬间阵脚大乱,惨叫声此起彼彼伏。

激战不过片刻,影卫死伤惨重。

那名头领武功虽高,却也被陆时亲自带队缠住,最终被一刀拍在后颈,生擒活捉。

徐恪裹着狐裘,从不远处一座阁楼的阴影中缓缓走出。

他看着那个被死死按在地上,眼中满是惊骇与不甘的影卫头领,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欢迎来到京城。”

他低声咳了两声,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俘虏的心上。

“燕王没告诉你们,这里的游戏规则,已经变了吗?”

……

与此同时,丞相府。

书房内,王德庸捻着胡须,静静地听着心腹的汇报。

“……相爷,悬镜司昨夜闹出极大动静,似有刺客闯入,但很快被平息。随后,整个区域被封锁得水泄不通,连我们安插的眼线都无法探知内情。”

王德庸那双老谋深算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又是徐恪……这个年轻人,做事总喜欢把桌子用黑布盖起来。他不是在查案,他是在‘吃独食’。”

他缓缓放下茶杯,语气平淡。

“去,告诉御史台的人,就说悬镜司滥用职权,私设公堂,惊扰民生。老夫倒要看看,他那块黑布底下,到底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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