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医者与国手
悬镜司诏狱最深处,特制的审讯室如同沉入水底的铁棺,隔绝了外界一切声息。
被俘的影卫头领被绑在椅上,他身形如松,眼神凶悍,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对死亡的蔑视。
他已做好了迎接所有酷刑的准备,只求速死。
然而,当那扇沉重的铁门被推开时,走进来的,却不是手持烙铁的狱卒。
徐恪裹着厚厚的狐裘,独自一人走了进来。
他没有带任何刑具,甚至没有在审讯桌后坐下,只是平静地走到影卫头领面前,将一份薄薄的卷宗,轻轻丢在了对方的脚下。
卷宗里没有罪证,没有口供,只有一张详尽的个人档案――籍贯、师承,甚至还有一个位于江南水乡的名字,和他老家一个早已断了联系的妹妹。
影卫头领的瞳孔猛地一缩。
“‘佛见愁’,好霸气的代号。”徐恪开口了,声音因虚弱而有些飘忽,内容却像淬毒的冰针,“可惜,燕王给你们这批‘烈士’准备的抚恤金名单上,没有你妹妹的名字。也对,一个‘不存在’的人,自然没有亲人。”
影卫头领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那份视死如归的从容,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徐恪仿佛没看见他的反应,继续用一种陈述事实的平淡语气说道:“你们‘影卫’共分天地玄黄四等,你是地字级头领,直属上司是‘无常’,对吗?”
他不等对方回答,便抛出了第二记重锤:“这次行动,明面上是灭口,实则是燕王要借我们的手,灭掉你们这支知道太多秘密的‘脏手’。你以为外面的人会来救你?不,他们只会收到你‘任务失败,自尽身亡’的报告。”
信息差带来的恐惧,远比皮肉之苦更令人崩溃。
影卫头领的呼吸开始变得粗重,眼神中的悍勇正在迅速被惊疑所取代。
徐恪终于给出了选择。
“我不想知道你的任务,我只想知道燕王府里,谁在管钱,谁在管兵,谁在管情报。”
他看着对方那双开始动摇的眼睛,声音轻得像魔鬼的低语:“你告诉我这些,我会让你‘死’得像个英雄,而你的妹妹会得到一笔足够她富足一生的钱,在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安稳度日。”
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转冷:“你拒绝,那丞相王德庸的弹劾奏章明天就会摆在陛下面前,上面会写着悬镜司酷刑逼供,屈打成招。为了平息文官的怒火,你和你所有兄弟的口供都将作废。你们会作为‘被冤枉的义士’被秘密处死,而你的妹妹,恐怕会因为‘逆贼亲属’的身份,消失得很安静。”
这套组合拳,彻底击溃了影卫头领的心理防线。
他所效忠的燕王,被描绘成一个卸磨杀驴的无情主子;他的牺牲,变得毫无价值;而他心中唯一的牵挂,也被对方精准地握在了手中,变成了决定生死的筹码。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凶悍的眸子里,第一次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挣扎。
最终,所有的坚持都化作了颓然,他闭上眼,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
“……你想知道什么?”
镇国公府,一间僻静的书房内,檀香袅袅。
须发花白的镇国公杨烈身着便服,端坐于主位,身形依旧挺拔如山。
他面前摆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眼神锐利如鹰,静静地看着那个应召而来的病弱年轻人。
他收到了那份“诊断书”,并通过自己的渠道查到,这张纸条的源头,隐隐指向了悬镜司。
“年轻人,”杨烈开门见山,声音沉稳如钟,“你是在老夫身上押注,还是在给老夫下毒?”
徐恪不卑不亢,迎着那足以让百官胆寒的目光,平静地拱了拱手。
“我既是医者,也是信使。”
他直视着对方,一字一顿地说道:“医者,是为国公诊断‘身病’;信使,是为国公预警‘国病’。国公的头风,是血脉不畅;而您在‘生死簿’上的名字,是国之血脉——君臣信任,即将堵塞的凶兆。”
杨烈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终于泛起了一丝真正的波澜。
徐恪趁热打铁,将“鬼手”那份被精心引导过的完美口供,与刚刚从影卫头领口中榨取出的、关于燕王确实在搜集朝中大员隐私甚至制造把柄的情报,巧妙地结合在一起,形成了一条逻辑自洽、无懈可击的证据链。
“燕王想让陛下相信,您的手会抖,是因为您拿不动笔,想改拿刀了。”徐恪将一份整理好的文书推到杨烈面前,“他为您准备好了‘病历’和‘墓志铭’。”
杨烈被彻底震撼了。
他拿起那份文书,逐字逐句地看着,脸色愈发凝重。
徐恪不仅点破了他的隐疾,更带来了一个逻辑自洽、证据确凿的惊天阴谋。
这个阴谋完美地解释了,为何他这位忠心耿耿的国之柱石,会莫名其妙地被卷入一场谋逆大案。
他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人不是来审判他的,而是来救他的。
书房内的气氛,由最初的紧张对峙,转为了深沉的凝重。
杨烈放下文书,沉默良久,终于抬起头,那双锐利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徐恪,问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你为何不将此事直接禀报陛下?这是邀天之功。”
“因为国公是国之柱石,不是一块可以轻易敲碎的瓦片。”徐恪坦然地迎上他的目光,说出了那句足以交心的话,“陛下若疑心,柱石便有裂痕,国将不稳。在没有万全之策前,此事一旦公开,无论真假,输的都是大周。”
他顿了顿,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真诚。
“我来见您,不是为了功劳,是为了找到一个能让柱石更稳固,还能顺便砸死豺狼的万全之策。”
这番话,彻底打动了杨烈。
他看着眼前这个病得仿佛随时会倒下,格局却比朝中九成九的大臣都要宏远的年轻人,那双饱经风霜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真正的欣赏。
他沉默了许久,终于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好一个万全之策……燕王在户部安插的棋子,不止一个宋文渊。”
他从书案的暗格中,取出另一份早已泛黄的名单,推到了徐恪面前。
“老夫这里,有另一份。”
夜色深沉,御史台官署内灯火通明。
首席御史将一份刚刚润色完毕的奏章交给心腹,语气严厉:“明日大朝会,老夫要亲手呈上这份弹劾。悬镜司指挥使徐恪,滥用职权,私设公堂,恐吓朝臣,桩桩件件,铁证如山!”
他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轻蔑:“王丞相那边已经打过招呼,此次务必让他脱一层皮,让他知道,这朝堂,终究是读书人的天下,不是他一个幸进之辈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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