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风波再起 咸阳来使

匠作营在李默调整策略后，终于步入了相对平稳的发展轨道。专注于现有军械的渐进式改良，使得成果变得可见且可量化。优化后的箭镞穿透力显著增强，经过润滑保养的弩机操作更为顺畅，这些细微但实在的改进，通过程椽的军报，源源不断地呈送至蒙恬的案头。

蒙恬对此表示了肯定，虽然没有额外的赏赐，但默许了李默对匠作营的管理，并调拨了一批急需的牛筋、生漆等物资，这无疑是一种无声的支持。营内的工匠和辅兵们也因看到了切实的成果而士气高涨，对李默这位年轻的“匠作营候”愈发信服。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一日，李默正与几名工匠研究如何利用简易的夹具提高箭杆的直度，营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工坊区的平静。负责警戒的士卒立刻提高了警惕。

很快，程椽面色凝重地快步走来，低声道：“李候，营外来了几名骑士，自称是咸阳御史大夫府属官，持节传，要求即刻见您。”

“御史大夫府？”李默心中猛地一沉。御史大夫，掌监察百官，弹劾不法，是帝国司法与监察体系的核心。他们的到来，绝非寻常，往往意味着调查、质询，甚至……问罪。

“来者几人？态度如何？”李默迅速冷静下来，问道。

“共五人，为首者是一名中年文吏，自称张御史，态度……颇为倨傲。”程椽语气中带着担忧。

该来的总会来。李默整理了一下因为劳作而略显凌乱的衣袍，对程椽道：“请他们到议事帐等候，我即刻便到。”

他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面临的，可能是一场不亚于黑山戎攻城的硬仗。他一边走向议事帐，一边飞速思考着对方可能的发难方向：墨家传承的真伪？雷霆之术的来历？还是他在匠作营的作为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

步入略显简陋的议事帐，只见五名风尘仆仆的骑士已然在座。为首者是一名面白无须、眼神锐利的中年人，穿着代表御史身份的深色官袍，腰间佩着象征权力的铜印青绶，正是张御史。他并未起身，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打量着走进来的李默，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居高临下。他身后的四名随从，则按剑而立，神情冷峻，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下官匠作营候李默，见过张御史。”李默不卑不亢地行礼。

张御史并未立刻回应，而是慢条斯理地端起案几上程椽奉上的清水，抿了一口，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刻板的腔调：“李默，原朔方戍卒，因功擢升匠作营候，秩比六百石。本官奉御史大夫之命，核查边军功绩，厘清技术源流，以防妖言惑众、虚报战功之事。你可知晓？”

一顶“妖言惑众”、“虚报战功”的大帽子，已然若隐若现地悬在了李默头顶。

“下官惶恐。”李默神色不变，“下官所有功绩，皆有军报记录，同袍佐证，蒙恬大将军亦亲自核查。至于技术，乃家传墨学残篇，用于报国，不敢称惑众。”

“墨学残篇？”张御史嘴角勾起一丝讥诮的弧度，“据本官所知，墨家兼爱非攻，其机关术亦多用于守城御敌，然你所呈‘雷霆’之物，威力骇人，闻所未闻，与典籍所载墨家之术，大相径庭。你如何证明，此非旁门左道，甚或是……匈奴巫术？”

这指控极为恶毒，直接将李默的技术与敌对势力的邪术挂钩！

李默心念电转，知道此刻绝不能软弱，也不能完全依赖“墨家”这块招牌。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张御史：“御史明鉴。学问之道，贵在发展与实用。墨家先贤亦云，‘志不强者智不达’。下官所得残篇，或许正是先贤于守城一道之精深推演。其理，无非硝磺炭粉，按特定比例混合，遇火则急速燃烧，产生巨量烟气与冲击，原理清晰，何来巫术之说？若匈奴有此等‘巫术’，为何不见其用于攻城略地，反被我等凭借此物击溃？”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证明……下官不才，愿在御史面前，现场演示此物制备与威力。是墨家实学，还是旁门左道，御史一观便知。”

现场演示！这是最具说服力的反击！

张御史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他没想到李默如此硬气且自信。他沉吟片刻，似乎在权衡。若李默真能演示出来，他之前的质疑便站不住脚；若演示失败或效果不彰，那便可坐实其罪名。

“好！本官便亲眼看看，你这‘墨家实学’！”张御史最终拍板。

演示地点选在远离营区的一处偏僻山谷。李默只带了程椽和两名  trusted  工匠，当着张御史及其随从的面，亲自操作。从原料研磨、配比混合、颗粒化到最终装入一个标准陶罐，安装引信，整个过程有条不紊，如同熟练的工匠。

当那枚“震天雷”被点燃引信，掷向远处一块巨岩，发出轰然巨响，将岩石表面炸得碎石纷飞、留下明显焦黑坑洞时，张御史脸上的倨傲和质疑终于被震惊所取代。他身后的随从也下意识地按紧了剑柄，面露骇然。

威力或许不如战场上经过李默系统优化和特殊处理的型号，但足以证明这绝非虚言，更非什么虚无缥缈的巫术，而是一种实实在在、威力巨大的未知武器！

“……竟真有此物。”张御史喃喃道，脸色变幻不定。

“御史现在可信？”李默平静地问。

张御史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波澜，恢复了官威：“此物……确实有些门道。然，其制备之法，凶险异常，若流传出去，恐生大乱！你身为匠作营候，掌管此术，责任重大！需将完整制备工艺、所需物料明细，尽数誊录上交御史大夫府备案核查，不得有误！”

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之一——夺取技术！或者至少，将其纳入朝廷的严密监管之下。

李默心中冷笑，果然如此。他早有准备，拱手道：“御史有命，下官自当遵从。然此术乃下官安身立命之本，亦是蒙恬大将军委以重任之基。工艺繁杂，非图录可尽述，且其中关键步骤，涉及家传秘法，恐难形诸文字。下官可承诺，匠作营所产之一应军械器物，皆登记造册，接受核查，并优先供应北疆军需。至于完整工艺……请恕下官难以从命，除非，有陛下明旨。”

他再次抬出了蒙恬和秦始皇作为挡箭牌，态度恭敬，言辞却寸步不让。他深知，一旦将核心技术和盘托出，自己就失去了最大的价值，随时可能被抛弃甚至灭口。

“你！”张御史没想到李默如此强硬，竟敢违抗他的命令，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李默，你要想清楚，抗命不遵，是何后果！”

帐内气氛瞬间剑拔弩张。程椽紧张得手心冒汗，那几名御史随从的手已经握上了剑柄。

就在这时，营外又是一阵马蹄声响起，一名传令兵高喊着冲了进来：“报！大将军府急令！”

传令兵将一枚密封的竹简呈给李默。李默当众打开，快速浏览，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他将竹简转向张御史，沉声道：“张御史，蒙恬大将军手令：匠作营所涉技术，关系北疆防务机密，一切事宜，需经大将军府核准。请御史依律核查账目、人员，技术细节，非陛下或大将军亲命，不得外泄。”

蒙恬的手令，来得正是时候！如同及时雨，给了李默最坚实的支持。

张御史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他盯着那卷竹简，又看了看神色平静却目光坚定的李默，知道今日恐怕难以达成主要目的了。强行动用武力？且不说蒙恬的态度，单是李默刚才演示的那“雷霆”之物，就让他心生忌惮。

“哼！”张御史拂袖而起，“既然有大将军手令，本官自当遵从。然，核查账目、人员，乃本官分内之事！程司马，将匠作营一应文书账册，即刻送来！”

他退而求其次，试图从其他方面寻找破绽。

“下官遵命。”程椽连忙应道。

接下来的两天，张御史带着属下，对匠作营的账目、人员名册、物料进出记录进行了极其严格的审查，几乎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然而，李默早有准备，程椽又是经验丰富的老吏，账目清晰，记录完整，虽然初创期难免有些疏漏，但绝无大的贪腐或违规之处。

张御史一无所获，最终只能悻悻然留下一句“好自为之”，带着满腹不甘和一丝对那“雷霆”之物的忌惮，离开了匠作营。

风波暂时平息。

送走张御史一行，李默站在营寨门口，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中并无多少轻松。他知道，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咸阳的目光已经牢牢锁定了他，未来的明枪暗箭，只会更多。

他转身，看向那片叮当作响的工坊区，眼神变得更加坚定。必须加快步伐，必须拥有更多足以自保、乃至让人不敢轻举妄动的筹码。

技术，才是他立足的根本。而积分，是获取更高级技术的关键。

他需要一场更大的“表演”，来震撼朝野，来获取更多的积分和话语权。一个模糊的计划，开始在他心中酝酿。而目标，或许就落在了那些依旧在北方草原上虎视眈眈的匈奴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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