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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庙使叩门


晨光刺破云层,却穿不透天街更鼓周遭弥漫的寒意。  鼓面上那行赤红大字“钱寿局——闭市”尚未完全淡去,沈不忌立于鼓沿,黑袍猎猎,仿佛真是悬于人间之上的一面讨债旗。

【债权人:沈不忌】

【债务人:天下】

【期限:无】

【利率:日一成】

冰冷的宣告随风灌入城中每一个角落。短暂的死寂后,是压抑到极致的恐慌沸腾。

日息一成,利滚利,这是永世不得超生的债!

沈不忌无视下方渐起的骚动,他的目光落在更鼓本身的裂缝上。

那些裂缝深处,并非木质纹路,而是一种极致的“乌”,正在缓缓蠕动,越来越亮,像是某种活物的脉络,吸收着弥漫天地的恐惧与绝望。

“哒。”  他赤足轻点鼓面,脚下计数铁舌传音入地窖。今日不收寿元,只收“债息”——以情绪为柴,煅烧那十枚空壳钱。

几乎同时,三道灰影无声无息出现在鼓楼飞檐的三个角,呈犄角之势将他围在中心。

来者身着镇妖司副都统级别的暗纹皂服,面容模糊,仿佛罩着一层水汽,唯有腰间悬挂的“镇”字令牌幽光吞吐。

“沈不忌。”中间那人开口,声音像是生铁摩擦,“你的局,过头了。”

沈不忌没回头,依旧看着鼓缝中的乌线:“副都统王魈,寿元二百七十一载,根骨上佳,气运泛青,可抵三月利息。”他语速平稳,如同报账。

三名副都统气息同时一滞。

左侧那人厉喝:“狂妄!镇妖司容不得你如此荼毒生灵,聚敛寿元!今日便摘了你的‘代天巡狩’牌,锁你回京!”

“哒。”沈不忌又踩一下地砖,传音地窖。

“锁我?代价付否?”

“镇妖司拿人,何须代价!”右侧副都统暴起发难,身形如电,一爪探出,指尖缠绕黑色电光,直抓沈不忌后心——镇妖司绝学,裂魂爪。

动作快,沈不忌更快。  他甚至未完全转身,只是侧身,反手挥袖。

袖中并非刀,而是一枚边缘带刃的“空壳钱”。

钱刃划破空气,无声无息,却精准地切裂了黑色电光,顺势划过那只探来的利爪。

“嗤——”  轻响一声。那副都统猛然后撤,看着自己齐腕而断的手,断面光滑,无血,只有浓郁的寿元精气嗤嗤逸散。

他的寿元正在通过伤口疯狂流失!

“动手!”王魈低吼,三人同时结印,一道三角光阵瞬间成型,阴冷煞气锁住鼓楼方圆,要将沈不忌彻底镇压。

“阵仗尚可,寿元更佳。”沈不忌评价一句。

他终于动了,身形如鬼魅,不退反进,直接撞入光阵核心。

刀光起。

并非实体刀,而是他以指代刀,引动刚刚加满的“刀感”天赋,混合着磅礴寿元斩出的——无息刀。

刀出,真的无声无息。

光阵剧烈波动,仿佛被无形巨力撕扯。

王魈三人同时闷哼,感觉自身寿元与修为竟被那刀势引动,蠢蠢欲脱!

“镇!”王魈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加固阵法。  另外两人也急忙催谷功力。

沈不忌却已不在原地  他出现在左侧那名断手的副都统身后。

“想逃?”沈不忌声音平淡。

那副都统确实亡魂大冒,下意识就要遁走。

条件触发。

沈不忌手指轻轻点在其后脑。

“收。”  副都统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神采瞬间黯淡,皮肤失去光泽,整个人如同风干了数十年,直挺挺从屋檐栽落。

剩余二百余载寿元,尽数化为暖流涌入沈不忌体内。

【寿元+211年】

王魈和另一名副都统瞳孔骤缩,惊骇欲绝。他们根本没看清同伴是怎么死的!

“风险需转移。”沈不忌看向剩下两人,眼神如同看两笔会动的寿元,“你们,谁付代价?”

另一名副都统肝胆俱裂,尖叫一声,化作流光就要远遁。

“哒。”沈不忌踩下第三声。

地窖中,一枚空壳钱嗡嗡作响。

遁光中的副都统身形猛然一滞,仿佛被无形锁链缠住,周身寿元不受控制地外溢,形成缕缕白气,投向鼓楼地窖。

他惊恐地看着自己身体快速干瘪。

沈不忌看也不看他,目光锁定王魈:“该你了。”

王魈脸色惨白,终于明白上头为何对此人又忌惮又贪婪。这根本不是人,是披着人皮的收割机器!他嘶声道:“沈不忌!杀了我,镇妖司总部绝不会放过你!大胤皇朝……”

“聒噪。”沈不忌打断。

无息刀再出。

这一次,王魈看清了——那是一道极细极薄的光,切割的不是肉体,而是命数。

他拼命格挡,护身法宝接连爆碎,却挡不住那直接削寿夺命的刀意。

刀光掠过。

王魈动作定格,感受着生命与修为的急速流逝,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沈不忌伸手,将其腰间“镇”字令牌摘下的同时,淡淡开口:“你的寿元,我收了。利息,镇妖司稍后付。”

【寿元+273年】  【气运+少许】

王魈化作干尸倒地。

那名被抽干寿元的副都统也同时坠地,摔成一捧灰烬。

鼓楼下方的骚动早已停止,死一般的寂静笼罩全城。

所有人都看到了鼓楼上电光火石间的杀戮,看到了镇妖司副都统如同猪狗般被宰杀收割。

沈不忌看都没看地上的尸灰,他低头,看着掌心。

吸收三名副都统的庞大寿元并未立刻加点,而是在他体内奔腾,隐隐与更鼓裂缝中那越来越亮的“乌线”产生共鸣,传来一丝微弱的……渴望?

他抬眼,望向镇妖司总部的方向,仿佛在对空气言语:  “利息暂收,本金后取。”

“下一个,该是镇妖司大都督了。”

“他欠的账,最厚。”

话音落,更鼓裂缝中的乌线猛地一亮,又悄然隐没。

天街更鼓余音尚在,【债权人:沈不忌】的赤纹如烙铁烫入京都每一寸砖石,恐慌似疫病蔓延。

日息一成,永无止境,这债足以榨干千秋万代。

沈不忌立于鼓楼之巅,黑袍吸收着下方蒸腾的恐惧,这情绪是上佳的燃料,煅烧着他地窖中那十枚嗡鸣作响的“空壳钱”。

他体内新收的三名副都统寿元(合计近五百年)尚未完全平复,奔腾的力量与鼓楼裂缝中那愈发明亮的“乌线”产生微妙共鸣,传来一丝冰冷的渴望。

“哒。”他赤足轻点鼓面,传音地窖,今日债息已收,该清点战利。

骤然,天地一静。  风停,声消,连弥漫的恐慌都仿佛被无形之手掐断。

天空并非变暗,而是失去颜色,化为一片毫无生气的灰白。

紧接着,一道巨大的阴影凭空压下,并非实物,却比山岳更沉重——那是纯粹的“寿尽”之感。

灰白的天幕被撕开一道口子。  一座庙宇的檐角缓缓探出,古拙、寂静,覆盖着厚厚的“寿灰”,仿佛已在时间尽头沉寂了万古。

瓦当滴落的不再是雨水,而是粘稠的、凝滞的“时间残渣”。

寿瘟庙!  它并非完全降临,只是一个投影,一个虚影,却已让整个京都的生命气息为之凝固。

凡人百姓僵立原地,眼神空洞,体内寿元流动变得迟滞,仿佛提前感受到了命终的寒意。

庙门未开,却有三道身影自那灰白裂口中飘然而下。  身着灰麻长袍,面容模糊不清,仿佛戴着一张由寿纹编织而成的面具。

他们手中各持一物:一簿、一秤、一剪。  簿是“寿册”,秤是“公道秤”,剪是“断命剪”。

庙使。

专司收割人间溢寿,维持天地“账目”平衡。

他们无视下方芸芸众生,目光直接锁定了鼓楼上的沈不忌,以及他脚下那不断吸收恐惧债息、愈发躁动的“乌线”。

为首持簿者开口,声音非男非女,无悲无喜,只是平铺直叙的宣告,如同结算账目:

“人间寿元,超额聚集,坏账滋生。依律,收归寿瘟庙。”

话音未落,持秤庙使已将秤杆对准京都虚空一划。  无数条极细的灰白丝线从每一个生灵头顶抽出,汇向秤盘——那是众生的寿元精气!尤其是那些身负“长生债”之人,丝线更是粗壮显眼。

持剪庙使则剪尖轻点,瞄准了鼓楼地窖方向——那里有沈不忌聚集的庞大寿元能量和债息之力。

“我的账,你们也配碰?”  沈不忌声音不高,却似快刀斩过灰幕,清晰冷冽。

他抬手,并非攻向庙使,而是向下一抓。

“嗡——”  地窖中十枚“空壳钱”破土而出,环绕其身,钱面上原本的“0”疯狂闪烁,瞬间变为“-∞”,边缘锐利刃光吞吐,疯狂切割着抽向众生的灰白寿线!

同时,他脚下鼓楼裂缝中那明亮的“乌线”猛地窜出,如一道黑色闪电,并非攻击,而是缠绕上持秤庙使的“公道秤”,竟开始反向抽取秤中本就储存的寿元!

持簿庙使动作一顿,模糊的面容上似乎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

他们收割万载,从未遇到竟能反向干扰、甚至抢夺“寿瘟工具”的存在。

“异数。”持簿者翻动寿册,册页哗啦作响,无数灰色符文涌出,压向乌线。

持剪庙使剪尖一转,直刺沈不忌眉心,那剪刀蕴含的“断命”规则,能直接剪断生灵命格。

沈不忌不闪不避,眼中无波无澜。

“无息。”  他并指如刀,指尖凝聚的并非真气,而是磅礴到近乎实质的寿元,混合着“刀感”极致锋芒与“乌线”的诡异特性,一斩而出。

刀光过处,无声无息。  灰色符文崩散。

断命剪的规则之力被强行斩偏,擦着他鬓角掠过,带走几根发丝,发丝瞬间枯白成灰。

但庙使合力,规则之力沉重无比。沈不忌周身空壳钱嗡鸣剧震,脚下鼓楼裂缝咔嚓作响。

他刚刚吸收的五百年寿元正在飞速消耗,用以对抗这来自“规则”层面的收割。

持簿者再次开口,这次带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惊疑:“你的命格……不在册上?未来……”

话未说完,沈不忌眼中寒光乍现。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对方试图勘破他命格,动用“寿册”权限的瞬间!

他猛地弃了所有防御,将所有寿元灌注进“乌线”与“无息刀意”,合身扑向持簿庙使!

不是杀人,是夺簿!

“咔嚓!”  持剪庙使的剪刀终于突破空壳钱防御,在他后背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伤口处无血,只有寿元精气疯狂逸散。  持秤庙使的秤杆也重重砸落,让他身形一个趔趄。

但他不管不顾,手指已触到那本灰麻寿册。

接触瞬间,无数画面、信息碎片强行涌入脑海:  ……九天之上的庙宇……无尽的寿灰……一个背影端坐庙中,手持一模一样的寿册,缓缓转头……那面容……

竟是未来的他!

“……所有杀戮,皆是给未来的自己打工……”  庙使之前未尽之语如同惊雷炸响。

就在他心神微震的刹那,持簿庙使猛地收册后退,三道身影连同空中那巨大的庙宇虚影迅速变淡,仿佛要被强行拉回灰白裂口。

“账,未清。异数,标记。”  冰冷的声音回荡在消散的投影中。

天空灰白色褪去,寿尽之感消失。

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只有沈不忌独立破损鼓楼,后背伤口嗤嗤作响,逸散的寿元被他强行止住。

体内寿元消耗巨大,但眼神却亮得骇人。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方才触碰寿册的指尖,缠绕上了一丝极淡、却无法驱散的“寿瘟”气息,如同被打上了标记。

下方京都百姓恍如隔世,大多人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一阵心悸乏力。

沈不忌缓缓抬头,望向天空早已愈合的虚无,声音冰冷:

“原来如此。”

“打工?”  他嘴角勾起一丝毫无温度的弧度。  “那便拆了这工坊,杀了老板。”

地窖中,一枚空壳钱悄然浮起,钱面数字不再是“-∞”,而是开始疯狂跳动,最终定格为一个不断增殖的负数——  【-∞↑】

坏账,已开始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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