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煞星归位（二）

沈不忌归来的消息，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一瓢冷水，瞬间炸开了锅，其涟漪远比表面看起来的更加汹涌、深邃。

镇妖司内，暗流汹涌。

偏厅内，赵巡检的恐惧并非空穴来风。

他强撑着发软的双腿，指挥杂役清扫碎片，自己则亦步亦趋地跟在王副都统身后，进了戒备森严的书房。

“大人，此獠已成气候！若不早除，必成大患啊！”赵巡检声音带着颤音，“他临行前采购的不过是寻常朱砂符纸，何以能斩灭黑蝰？定是身怀我等不知的秘宝或邪法！下官怀疑，他那‘钱寿局’，恐怕不止是抽取寿元那么简单，或与某些上古禁术有关……”

王副都统背负双手，站在窗前，望着衙门外街市上隐约传来的、关于沈不忌斩妖的议论声，脸色铁青。赵巡检的话，戳中了他心中最深的忌惮。他原本以为沈不忌只是仗着某种诡异传承的幸运儿，可以随意拿捏，如今看来，此子心机深沉，实力更是深不可测。

“请功？”王副都统冷哼一声，“自然要请！而且要风风光光地请！本都统要亲自上书，为他表功，将他捧得高高的！”他转过身，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朝廷里，盯着镇妖司这块肥肉的人可不少。一个出身卑贱、手段酷烈、实力膨胀迅速的刽子手，你觉得那些清流御史、勋贵世家，会坐视他崛起吗？还有……那位一直想将镇妖司彻底纳入掌中的州牧大人，会怎么想？”

他走到书案前，铺开纸张，开始磨墨。“不仅要请功，还要将黑风岭之战的‘细节’，‘如实’上报。尤其是他那诡异莫测的抽寿手段，要着重描述。另外，”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找几个‘苦主’，最好是那些在黑风岭一战中‘不幸’被沈不忌‘误伤’的修士家属，让他们去州府衙门，甚至……去钦差行辕喊冤。”

赵巡检眼睛一亮，明白了王副都统的毒计。这是要将沈不忌架在火上烤，借朝廷和舆论之手来打压他。“大人高明！下官这就去办！”

“慢着，”王副都统叫住他，“盯紧钱寿局，他的一举一动，我都要知道。另外，派人去接触一下林家……或许，我们可以暂时‘合作’。”

林府深处，算计更深。

书房内，檀香鸟鸟。林文渊听完林福更详细的汇报，包括沈不忌可能掌控了某种直接掠夺本源的规则之力后，沉默了许久。

“规则之力……”他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炙热，但很快被凝重取代。能触及规则层面的，无一不是难缠的角色。“看来，我们之前还是低估了他。这把刀，不仅锋利，而且……有了自己的意志。”

“家主，那我们……”林福小心翼翼地问道。

“计划不变，但方式要变。”林文渊沉声道，“驱狼吞虎依然要进行，但不能让我们林家冲在最前面。王副都统那个蠢货必然有所动作，我们只需暗中添把火，确保州牧大人能‘看清’沈不忌的威胁。另外……”

他走到一幅巨大的本州疆域图前，手指点向几个标注着矿藏、灵脉的地点：“黑蝰一死，他在黑风岭留下的那些东西，就成了无主之物。想办法，让我们的人接手，动作要快，要隐蔽。沈不忌刚刚经历大战，需要时间消化收获，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还有，”林文渊眼中寒光一闪，“查！动用一切力量，查清沈不忌的底细，他这门邪法的根源到底是什么！我不信世上真有毫无跟脚、凭空崛起的天才！”

“是！”林福躬身领命，悄然退下。

林文渊独自站在地图前，目光幽深。沈不忌的出现，打乱了他的许多布局，但也带来了新的可能性。若能掌控其秘法……林家的野心，或许就不止于此州之地了。

州牧府，静观其变。

静室内，州牧周文正听完幕僚更详细的禀报，包括王副都统可能的小动作以及林家的暗中调遣，脸上依旧波澜不惊。

“知道了。”他依旧是这三个字，但幕僚却从中听出了不同的意味。

“大人，是否要加以制衡？毕竟此子实力增长过快，若与镇妖司或林家任何一方结合，恐生变数。”幕僚建议道。

周文正轻轻拨动琴弦，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响：“制衡？为何要制衡？一把好刀，自然要用来斩断最坚韧的荆棘。王启年（王副都统）心胸狭隘，难堪大用；林家盘踞地方，尾大不掉。如今来了个搅局的，不是正好吗？”

他看向幕僚，目光深邃：“让他们斗。斗得越狠，水越浑，我们才能看得更清楚，谁才是真正值得扶持的，谁又是需要清理的。传令下去，对沈不忌斩妖之功，予以嘉奖，赏赐按最高规格，但暂不授予实职。同时，暗中放松对黑风岭周边区域的管制。”

幕僚心领神会，这是要坐山观虎斗，甚至暗中给沈不忌提供一些“便利”，让他有足够的资本去和王、林两家周旋。“属下明白。”

钱寿局内，潜龙在渊。

后院的静室，此刻被一股无形的力场笼罩，空气粘稠，灵气隔绝。沈不忌盘坐中央，周身气息如同沉睡的火山，内里却在进行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吞噬黑蝰君带来的不仅仅是近千年的寿元，更有一股精纯的妖王本源和零碎的记忆规则碎片。“折寿簿”悬浮于他识海，光芒流转，页面上原本略显模湖的纹路变得清晰了不少，对生机流转的感知范围扩大了数倍，甚至能隐隐捕捉到外界那些针对他的恶意与算计的源头方向。

他手中那片黑蝰逆鳞，此刻正被他以自身精血与寿元之火缓缓祭炼。鳞片中的剧毒与那一丝化蛟意境被慢慢剥离、解析，融入他对“无息”刀意的理解之中。他感觉到，自己对“掠夺”规则的运用，不再局限于物理接触，似乎可以隔空侵蚀一定范围内的生灵生机，只是范围与效率还有待提升。

同时，他从黑蝰君残魂中剥离出的关于林家与妖族勾结的证据，以及州牧府某些隐秘的线索，如同拼图般在他脑中组合。王副都统的借刀杀人，林家的驱虎吞狼，州牧的隔岸观火……一幅清晰的权力博弈图景呈现在他面前。

“都想拿我当刀……”沈不忌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彻骨的弧度，“那便看看，我这把刀，先饮谁的血。”

他心念一动，一枚空壳钱自袖中飞出，悬浮于面前。他并指如笔，以神念为墨，在那空壳钱上缓缓刻画起来。不再是简单的债务契约，而是一个更加复杂、隐晦的符文结构，融合了他对折寿簿规则的新领悟，以及从黑蝰君处得来的些许诅咒皮毛。他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给那些暗中窥伺的家伙，准备一份“回礼”。

静室之外，钱寿局依旧照常营业，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局内散发出的气息愈发深沉、危险。前来交易或试探的人，无不感到一种发自灵魂的战栗，仿佛踏入的不是一间店铺，而是一头洪荒凶兽匍匐的巢穴。

煞星已然归位，利刃即将出鞘。

城中的暗流，终将汇聚成滔天巨浪，而沈不忌，正立于这浪头之上，冷眼俯瞰，准备着属于自己的……收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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