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夺城（中）

城西黑水帮的覆灭，如同一声低沉而清晰的丧钟，在青州城所有潜在“不安分者”的心头敲响。

那无声无息、却又酷烈高效的清理方式，比大军压境更令人胆寒。

它传递出一个明确无误的信息：在这座城里，任何阴影下的勾当，都已在那双冰冷眸子的注视之下。

接下来的数日，青州城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街面之上，车马行人依旧，贩夫走卒吆喝如常，但若细观，便能发现许多不同以往横行街市的纨绔子弟不见了踪影；码头区搬运工的号子声都压低了几分；连酒肆茶楼里的高声议论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窃窃私语和闪烁的眼神。一种无形的秩序，如同逐渐收紧的蛛网，笼罩了每一个角落。

镇妖司在孙德海的“兢兢业业”管理下，效率“奇高”。

所有积压案件被迅速处理，巡逻力度空前，甚至开始主动清理一些陈年积弊，比如某位吏员亲戚强占的民房，或是某个小旗官长期收取的保护费。

孙德海很清楚，他不需要有自己的意志，他只需要做一个完美的执行者，将那位煞星可能不喜的一切，都提前清扫干净。

他将每日事务写成简报文牒，由那名傀儡伙计定时取走，至于沈不忌是否翻阅，他不敢问，也不敢猜。

各大世家商会的“供奉”变得更加主动和有“创意”。

他们不再仅仅满足于输送财物，开始尝试提供各种“服务”：有家族献上了祖传的、据说能小幅提升神识感应的阵法图残卷；有商会主动承担起了天街的修缮和钱寿局外围的“安保”；甚至有人不知从何处寻来几名身具罕见“炉鼎”体质的少女，精心调教后，战战兢兢地送入局中，尽管如同石沉大海，再无音讯。

所有人都在这股无形的压力下，竭力表现着自己的“价值”与“顺从”，试图在那即将到来的、注定由一人主宰的新秩序中，谋得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

然而，风暴的中心——钱寿局，却依旧保持着绝对的沉默与封闭。

只有那偶尔出入、眼神空洞的傀儡，提醒着外界，那座魔山并非死物，而是在孕育着更可怕的动静。

州牧府，书房。

周文正面前的桌案上，摆放着厚厚一摞文书，都是关于近日城中变化的详细记录。他看得极其仔细，眉头越皱越紧。

“清理黑帮，整顿吏治，收纳供奉……步步为营，手段老辣。”周文正放下最后一卷文书，揉了揉眉心，“他这不是在治理，而是在……炼化！将整座青州城，如同法器一般，炼化成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形状！”

幕僚低声道：“大人，据我们的人观察，那些傀儡行动时，身上隐约有极其微弱的、与那沈不忌同源的气息波动，而且，被其杀死之人，皆呈精血寿元枯竭之状。

恐怕……那些傀儡并非活人，而是被他以邪法操控，甚至可能其力量源头，就直接来自于他！”

周文正童孔微缩：“化身万千？还是某种分身秘术？无论哪一种，都意味着他对这座城的掌控，比我们想象的更深入、更可怕。”他站起身，在书房内踱步，“他在清除所有不稳定因素，整合所有资源。

下一步……就该轮到我们了。”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是否要动用……”幕僚做了一个隐秘的手势，意指州牧府暗中培养的、不属于明面军队的力量。

周文正停下脚步，摇了摇头：“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妄动。我们现在与他，尚维持着表面的‘默契’。一旦撕破脸，就是不死不休之局。

我们没有必胜的把握，更何况……”他看向窗外州牧府高耸的院墙，“这府邸，这官印，真的能挡住他吗？”

他心中升起一股浓浓的无力感。

为官数十载，历经风雨，他自问智计权谋不输于人，但在这种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算计都显得苍白可笑。

“传令下去，”周文正最终做出了决定，“府内一应人员，不得与钱寿局及其相关之人发生任何冲突。

所有涉及资源调拨、人员任免的重大事项，暂缓执行。

另外……将府库中那三块‘蕴神玉’和那卷《地脉寻龙术》残篇，准备好。”

幕僚一惊：“大人，那可是……”

“是压箱底的宝贝，我知道。”周文正打断他，语气带着一丝苦涩，“但现在，是买命的时候了。只希望，这些东西，能让他稍微……再耐心一些。”

他这是在准备“贡品”，试图以重宝，来延缓那最终时刻的到来。这无异于饮鸩止渴，但他别无选择。

钱寿局，静室。

沈不忌面前悬浮的灵力舆图，此刻光芒流转，大部分区域已化为稳定的白色，唯有中央区域的州牧府，依旧闪烁着固执的、代表最后障碍的暗红色光芒。

无数细微的信息流，通过那些散布城中的傀儡、通过镇妖司的文书、通过各方势力的供奉清单，源源不断地汇入舆图，让其上的光影变化越发精准、实时。

他能清晰地“看”到州牧府的戒备森严，也能“感觉”到周文正那深藏的恐惧与挣扎。

他甚至能隐约捕捉到州牧府库房中，那几件散发着特殊能量波动的物品。

“蕴神玉……《地脉寻龙术》……”沈不忌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周文正果然藏了些好东西。蕴神玉能温养神魂，对修行大有裨益，而《地脉寻龙术》更是涉及山川地脉的秘传，若能得其精髓，对他未来寻找灵脉福地、乃至布置更大规模的阵法，都有用处。

“倒是识趣。”他澹澹评价了一句。但这并不能改变他的计划。青州城，他志在必得。

州牧府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权力的象征，是对他绝对权威的潜在挑战。他不需要一个与他分享权力，哪怕是名义上分享的“州牧”。

不过，周文正的“进贡”，倒也提醒了他一件事。

他心念一动，静室角落，一堆之前清理黑水帮等势力时收缴的、品质驳杂的矿石、药材中，几块不起眼的、带着澹澹土黄色光晕的石头飞到了他面前。

这是最劣等的“土蕴石”，通常用于低阶阵法的奠基，蕴含的土属性灵气稀薄且杂乱。

沈不忌并指如刀，指尖缠绕着精纯的寿元之力和一丝从黑蝰君处得来的、对大地之力粗浅的感悟，开始在这些土蕴石上刻画起来。

他刻画的并非攻击或防御符文，而是一种极其复杂、扭曲的纹路，充满了“掠夺”与“寄生”的意味。

他要以这些劣质石材为载体，炼制一批特殊的“阵基”。这些阵基本身不具备太大威力，但它们一旦被布置在关键的地脉节点上，就能如同水蛭般，悄无声息地吸附、抽取地脉灵气，并通过冥冥中的联系，反哺给作为核心的“折寿簿”与他自身。

这不仅能加速他的修炼，更能让他对青州城的地脉，形成一种潜在的掌控。

这并非一朝一夕之功，需要精细的推演和耐心的布置。但沈不忌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他一边刻画着阵基，一边分出一缕神念，通过灵力舆图，锁定了州牧府下方几条主要地脉的流向。

“周文正，你的‘贡品’，我收下了。”  “但这州牧之位，以及这青州城的‘地脉’，我也要了。”  “就看你能‘进贡’到几时。”

静室之内，只有刻刀划过石面的细微沙沙声，以及那悬浮的灵力舆图上，州牧府红光周围，开始悄然浮现的、一丝丝极澹的、如同蛛网般蔓延的乌金色细线。

夺城的罗网，正向着最后的目标，缓缓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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