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偷师学艺,隔窗听讲
自那日听闻才女赵文萱的诗名后,
苏惟瑾心底那簇科举的小火苗烧得更旺了些。
但光有超频大脑里那些超越时代的知识储备还不够,
他得像潜水者熟悉水性一样,
摸透这个时代科举的“规则”
——从行文格式到经典释义,
甚至先生们讲课的腔调和习惯用语。
机会很快来了。
张老爷大约是觉得宝贝儿子整天斗鸡遛狗实在不像话,
或是被哪路神仙点拨了一下,
终于痛下决心,花了些束脩,
从城外请来一位据说是“学问扎实”的老秀才,
姓钱,专给张诚开蒙讲经。
消息传到下人耳中,大伙儿私下都窃笑。
就少爷那块料,听戏文都能睡着,
还能听进去“之乎者也”?
简直是糟蹋银钱,难为老先生。
苏惟瑾却心头一动。
这正是他需要的“活教材”!
于是,每逢钱秀才来授课的日子,
书房院子总是被打扫得格外勤快。
苏惟瑾要么拿着大扫帚在廊下有一搭没一搭地划拉,
要么提个水桶慢吞吞地擦拭窗棂,
耳朵却像装了雷达,
死死锁定书房里传来的每一个字音。
钱秀才年纪约莫六十,
干瘦,留着稀疏的山羊胡,
说话带着点乡下口音,
但讲课还算认真。
可惜学生是块朽木。
大多数时候,书房里回荡的都是钱秀才慢条斯理的讲解,
夹杂着张诚哈欠连天、百无聊赖的嘟囔,
以及“先生,能歇会儿不?”
“先生,渴了,喝茶!”
之类的不合时宜的打岔。
钱秀才讲的多是蒙学基础,
《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的句读和粗浅释义。
对苏惟瑾而言,
这些内容简单得如同喝水吃饭。
超频大脑甚至能同步推演出钱秀才下一句要讲什么,
哪个字又会读得有点飘。
但他依旧听得聚精会神。
他记的不是内容,而是“形式”。
钱秀才解释“人之初,性本善”时,
引的是朱子的说法,
而非更古远的注疏。
提到孔子,必称“至圣先师”,语气恭敬无比。
分析简单对仗,会用“天对地,雨对风,
大陆对长空”这类《笠翁对韵》里的套路。
甚至老先生那略带拖腔、
抑扬顿挫的朗读调子,
苏惟瑾都默默记下、模仿。
这些都是这个时代读书人的“标配”,
是他未来必须融入的“语境”。
超频大脑像一块超级海绵,
将这些无用的“形式”快速吸收、归档,
与他记忆库里的海量知识进行交叉比对,
迅速构建起一套符合大明嘉靖元年科举规范的“话语体系”。
日子就在这“教者昏昏,
学者昭昭(指窗外那个),
听者鼾鼾(指屋里那个)”的诡异氛围中溜走。
这日午后,阳光懒散,蝉鸣聒噪。
钱秀才今日讲的依旧是《论语》,
到了“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这一句老掉牙的。
钱秀才捋着山羊胡,摇头晃脑:
“此句关键在于‘习’字。
朱子注曰,‘习,鸟数飞也’。
学之不已,如鸟数飞,方有进益。
尔等须牢记…”
窗外,正假装擦拭窗台浮尘的苏惟瑾微微点头。
这解释中规中矩,是标准答案。
然而,钱秀才大约是讲得兴起,
又或许是看张诚今天难得没趴着流口水
(其实是在偷偷拨弄藏在书桌下的蝈蝈笼),
便多发挥了几句,扯到了《论语》的成书和流传上。
“《论语》乃孔子弟子及再传弟子记录夫子言行之书,
历经秦火,至汉初方有《鲁论》、《齐论》、《古论》三种传本…
现今所见,乃汉成帝时张禹以《鲁论》为主,
采《齐论》之长,合而为一,号称《张侯论》…”
听到这里,苏惟瑾的超频大脑自动检索比对。
信息基本正确,但细节…
果然,钱秀才接下来一句便出了岔子:
“…这张禹,乃是汉成帝之师,封安昌侯。
其所定《张侯论》,便是依《鲁论》二十篇,
又采《齐论》之《问王》、《知道》二篇,故得二十二篇…”
“不对。”
一个极低极轻、几乎含在喉咙里的声音,
下意识地从苏惟瑾唇边逸出。
超频大脑基于后世考古和学术研究的确凿结论,
让他几乎本能地做出了纠正。
“《齐论》多《问王》、《知道》二篇,
但《张侯论》并未采用此二篇,
仍是依《鲁论》二十篇为底本,
只是参考了《齐论》的某些章句和训诂…
后世流传的皆是二十篇本,
《问王》、《知道》早已失传…”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蚊蚋,
混合在蝉鸣风声里,本该无人察觉。
然而,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
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
苏惟瑾全身猛地一僵,血液似乎都凝住了。
他缓缓转过身,心脏怦怦狂跳。
只见管家张福,
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那张总是挂着精明算计的脸上,
此刻一双三角眼正微微眯起,
带着几分探究、几分惊疑,直直地盯着他!
苏惟瑾的大脑瞬间超频运转到极致,
冷汗唰地一下浸透了后背的粗布衣衫。
完了!
被听到了!刚才那几句“僭越”的纠正,肯定被听到了!
一个最低等的书童,
竟然在偷听少爷讲课,
还敢对老秀才的讲解提出“纠正”?
这简直是翻天覆地、不可饶恕的罪过!
张福会怎么想?
会怎么做?当场发作?
拖下去痛打?还是…
无数可怕的念头电光石火般闪过。
苏惟瑾甚至能感觉到张福那审视的目光,
像冰冷的针一样,刺透他试图维持的镇定表象。
书房里,钱秀才还在慢悠悠地讲着《张侯论》的“权威性”,
张诚的蝈蝈似乎叫了一声。
窗外的蝉鸣更加聒噪,
仿佛在催促着审判的降临。
苏惟瑾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紧了手中的抹布,
喉咙发干,大脑疯狂计算着每一种可能性和应对方案。
是立刻跪下认错,装作胡言乱语?
还是硬着头皮装傻,赌张福没听清?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了无数倍。
张福依旧眯着眼,没有说话,
只是那目光越发深沉难测。
他背着手,慢慢向前踱了一步。
那一步,分明踩在了苏惟瑾的心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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