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国宴上的刁难

圣诞节的热闹劲儿还没完全过去，伦敦就又迎来了一场大雪。

白金汉宫的花园被裹上了一层厚厚的银装，看起来分外妖娆。

但宫殿的国宴厅里，气氛却不像外面的雪景那么纯洁，反而充满了大国之间那种假惺惺的客套和针锋相对的暗流。

为了庆祝女王夫妇的第一个圣诞节，维多利亚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国宴，邀请了所有驻伦敦的外国使节。

而今天宴会的主角，无疑是来自遥远的沙皇俄国的特使——阿列克谢·奥尔洛夫伯爵。

这位伯爵，是沙皇尼古拉一世最宠信的重臣，一个长着一脸大胡子、身材魁梧得像头熊、眼神却精明得像只狐狸的家伙。他的能力和成就也是极其出色，1833年时获骑兵上将军衔，更主要的是，他当初曾在另一位传奇女皇，叶卡捷琳娜二世的监督下接受教育。他这次来伦敦，名义上是“恭贺女王新婚”，实际上，是来就“奥斯曼土耳其问题”，探探英国新政府的口风。

林默作为王夫，自然是坐在女王的右手边。他穿着一身笔挺的亲王礼服，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心里却在暗暗吐槽。

“妈的，这毛子真是闲得蛋疼，大雪天的不在家里烤火，非要来聊什么奥斯曼土耳其……那不就是个快死的病人吗？谁多割一块肉的区别而已。”

宴会进行到一半，奥尔洛夫伯爵端着一杯伏特加，用他那带着浓重俄国口音的英语，笑呵呵地对维多利亚说道：

“美丽的女王陛下，沙皇陛下非常关心我们两国在黑海地区的共同利益。我们都希望，衰弱的奥斯曼帝国，能够继续保持‘稳定’，不是吗？”

他嘴上说着“稳定”，但谁都听得出来，他话里的意思，是想让英国默认沙俄对土耳其海峡的进一步渗透。

维多利亚还没开口，一旁的首相墨尔本勋爵就笑呵呵地接过了话头：“伯爵先生说得对，‘稳定’最重要。所以，我们认为，任何单方面的、试图改变黑海地区现有军事平衡的举动，都是对‘稳定’的破坏。”

两个老狐狸，一上来就开始打太极，说的话云里雾里，但每一句都藏着刀子。

酒过三巡，在与首相墨尔本进行了一番云里雾里的外交太极之后，奥尔洛夫伯爵不出所料地，将他那充满了试探意味的目光，投向了从始至终都挂着得体微笑，安静品尝着烤牛肉的林默身上。

“哦，这位想必就是我们传奇的‘兰芳王子’，女王陛下的丈夫，林亲王殿下了吧？”奥尔洛夫伯爵端着一杯伏特加，用他那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笑呵呵地问道，“我听说，殿下您拥有着神明般的智慧。不知道，对于我们两国都非常‘关切’的黑海地区，您认为，未来的战略支点，应该在哪里呢？”

这个问题，问得很有水平。

他没有问具体的军事部署，而是问了一个更宏观、更考验大局观的“战略支点”问题。他想看看，这个所谓王夫，是真的有远见，还是只会搞些小发明的投机者。

维多利亚的心，微微提了起来，关切地看向林默。

林默用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脸上看不出丝毫的紧张。他知道，这是对方的正式挑战。

“伯爵先生谬赞了。”林默微笑着开口，声音不大，但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餐桌，“我只是习惯于从历史和地理中，寻找答案而已。”

“哦？”奥尔洛夫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在我看来，黑海地区的未来，既不在伊斯坦布尔那座古老的城墙，也不在达达尼尔海峡那狭窄的水道。”林默伸出手，用餐刀的刀柄，在桌布上轻轻一点，“它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一个名叫‘克里米亚’的半岛上。”

“克里米亚？！”

当林默说出这个名字时，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首相墨尔本在内，都愣住了！

在1837年，克里米亚虽然是沙俄黑海舰队的重要基地，但在大多数欧洲政治家的眼中，它的战略地位，远不如近在咫尺的土耳其海峡重要。

只有奥尔洛夫伯爵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他看着林默的眼神，第一次，从轻视，变成了针锋相对的凝重！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沙皇尼古拉一世的秘密战略核心，正是要将克里米亚半岛，打造成一把能够彻底锁死黑海、并随时可以捅向奥斯曼帝国心脏的“不沉的航母”！

这个英国佬……他是怎么知道的？！是蒙的？还是……

“非常新颖的观点。”奥尔洛夫强压下心中的震惊，脸上挤出一个笑容，继续追问道，“那么，既然亲王殿下您认为克里米亚如此重要。我想请教一个更具体的问题。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沙俄帝国，想要以克里米亚为基地，彻底封锁博斯普鲁斯海峡的出海口，您认为，我们的黑海舰队，应该如何进行兵力配置和分队协同呢？”

来了！

真正的刁难，来了！

如果说上一个问题，是宏观战略，林默还能靠着历史知识“开天眼”。那么这一个问题，就是纯粹的、具体的、微观的军事战术问题了！它涉及到舰队编组、火力配置、航速计算、后勤补给……这些，全都是林默知识的盲区！

这就像你知道高考的最后一道大题答案是“A”，但你完全写不出中间那复杂的解题步骤！

这一次，林默是真的卡壳了。

他可以继续胡扯一通，但那样只会在奥尔洛夫这种真正的军事行家面前，显得更加可笑。

于是，他选择了最坦诚，也最聪明的做法。

他笑了笑，摊开双手，坦然地说道：“伯爵先生，这个问题，您可就问错人了。我之前和威灵顿公爵探讨滑铁卢战役时，也只是作为一个军事历史爱好者，去学习和理解战役背后的战略逻辑。但具体的排兵布阵，那是属于您和威灵顿公爵这种真正统帅的专业领域。我就不在这里班门弄斧，贻笑大方了。”

他这番话，说得既谦虚又得体。既承认了自己在具体战术上的“无知”，又把自己和威灵顿公爵绑在了一起，暗示大家“我们之前也经常聊这个”，同时还反过来捧了奥尔洛夫一句，让他也不好意思再继续追问下去。

然而，奥尔洛夫伯爵是何等的老狐狸，他怎么会放过这个难得的、能压过对方一头的机会？

他哈哈大笑起来，声音洪亮：“殿下真是谦虚！也是，您日理万机，要忙着发明创造，还要管理您那庞大的商业帝国，哪有时间去研究这些枯燥的军事数据呢？不像我们这些粗人，脑子里就只有舰队、大炮和士兵。”

他嘴上说着恭维的话，但那股“你就是个搞经济的，打仗的事你不行”的优越感，却溢于言表。他还特意看了一眼维多利亚，那眼神仿佛在说：“女王陛下，您看，您的丈夫虽然聪明，但在真正保家卫国的硬实力上，还是有所欠缺啊。”

整个宴会厅的气氛，再次变得微妙起来。

虽然林默应对得体，没有丢太大的脸。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在这场与沙俄特使的交锋中，林默在最后这个回合，确实是落了下风，被对方抓住了自己的“短板”。

维多利亚的小脸，微微有些发红。她不是气林默，而是气那个俄国大胡子，竟然用这种方式，来为难自己的丈夫。她有些心疼，也有些不忿。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女王会因此感到尴尬时，维多利亚却忽然轻轻地笑了一声。

这声轻笑，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她端起酒杯，用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然后用那双清澈的蓝色眼眸，含笑看着奥尔洛夫伯爵，用一种天真烂漫却又意味深长的语气，轻声说道：

“伯爵先生，您说的没错。”

“我的丈夫，的确把太多的时间，都花在了如何让工厂的烟囱冒出更多的黑烟，如何让银行的金库堆满更多的黄金上面了。”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女王的骄傲。

“但我觉得，这恰恰是他的优点。”

“因为，只有当烟囱里的黑烟足够浓，金库里的黄金足够多的时候，我们的皇家海军，才能拥有足够多的、能让所有人心平气和坐下来讲道理的……战列舰，不是吗？”

她没有直接反驳，而是顺着对方的话，将林默的“短板”——专注经济，瞬间升华成了帝国的“终极优势”——为强大的军事实力提供物质基础！

言下之意就是：我丈夫负责赚钱，然后造出更多的炮舰，来保证你们能好好听我们说话！

这种“你跟我谈军事，我跟你谈国力”的降维打击，瞬间就让奥尔洛夫伯爵所有后续的炫耀和嘲讽，都变得像个笑话。

这位来自沙俄的老狐狸，看着眼前这位笑靥如花、看似天真无邪，实则绵里藏针的年轻女王，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棘手。

他只能干巴巴地说道：“陛下……您……您说得对。”

看到这一幕，首相墨尔本勋爵在心里，暗暗地为女王喝了声彩。他知道，这对年轻的夫妇，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得天衣无缝。

宴会结束后，回到寝宫。

“那个大胡子坏透了！”维多利亚一进门，就气鼓鼓地把手套扔在沙发上，“他明知道你不懂那些，还故意问你！就是想让你下不来台！”

林默看着她这副护短的可爱模样，心中的那点不快，早已烟消云散。他走过去，从身后抱住她，笑着说：“亲爱的，你比我还生气呢？你也帮我把场子找回来了呀。”

“当然了！他欺负你，就是欺负我！”维多利亚转过身，捧着他的脸，认真地说道，“不过，你刚才回答得很好！很有风度！比那个只会炫耀的俄国佬强多了！”

“真的吗？”林默眼中闪过一丝深沉。

“真的！”维多利亚重重地点了点头。

但林默，却摇了摇头。

他松开手，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眼神变得深沉起来。

“不，维多利亚。我刚才，确实是输了半招。”他的语气异常平静，“我可以在战略上藐视他，但在战术上，我必须承认我的无知。”

“这没什么……”

“不，这很有什么。”林默打断了她的话，转过身，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维多利亚，一个只会赚钱的商人，是没法成为一个合格的王夫的。一个对军事一无所知的统治者，更不可能真正地，守护好这个庞大的帝国。”

“我不能，也绝不允许，再有下一次，当我的女王在面对外敌的挑衅时，我这个做丈夫的，却只能像个傻子一样，站在旁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个俄国佬，今天不是羞辱了我。”

林默看着维多利亚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是给我提了个醒，给我敲响了警钟。”

“从今天起，我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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