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王夫的“经济账”

国会，上议院。

这里的气氛，比下议院还要狂热。

下议院的议员们，大多还代表着各自选区的商人和市民，多少还会考虑一下战争开销的问题。而上议院里这些世袭罔替的老牌贵族们，脑子里装的，就只有“帝国荣耀”和“扬威海外”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了。

在巴麦尊等人的鼓动下，他们一个个都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挥舞着拳头，叫嚣着要让那个“野蛮的东方帝国”，尝尝皇家海军的厉害。

就在这片狂热的氛围中，一个略显单薄，但却异常挺拔的身影，缓步走上了发言席。

是亲王殿下，亚瑟·林。

他今天的出现，让所有人都感到有些意外。因为自从他的身份和女王的婚事尘埃落定之后，他就很少再公开参与这种纯粹的政治辩论了。

所有贵族都安静了下来，他们好奇地看着这位传奇的王夫，想知道，在这件事关“国威”的大事上，他这位拥有着“东方血统”的“王子”，会是什么态度。

“先生们。”林亚瑟没有像巴麦尊那样，发表任何慷慨激昂的演说。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份商业报告。

“我今天站在这里，不谈论道德，也不谈论荣耀。”他环视着台下那些神情各异的脸庞，“我只想和在座的各位，算一笔最简单、最实在的……经济账。”

“经济账？”这个词，让在场的贵族们都愣了一下，随即，一些人脸上露出了不屑的表情。

在他们看来，谈钱，是一件很“市侩”、很“不体面”的事情。帝国的荣耀，岂是能用金钱来衡量的？

林亚瑟没有理会他们，他拿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写满了详细数据的文件，开始了他的“算账”。

“根据巴麦尊勋爵的提议，我们将组建一支由至少十五艘主力战舰，和三十艘辅助船只组成的远征舰队。是吗？”他看向外交大臣。

巴麦尊点了点头，脸上带着一丝傲慢。

“很好。”林亚瑟继续说道，“那么，我们来计算一下成本。”

“第一，人员开销。”他的声音，如同最精准的会计师，“这样一支舰队，至少需要一万五千名水手和四千名海军陆战队士兵。按照我们现行的薪资标准，以及战时双倍津贴来计算，光是他们一年的薪水，就是一笔超过五十万英镑的巨款。”

“第二，物资消耗。”他的手指，在文件上轻轻划过，“一万九千人，跨越半个地球，从伦敦到广州，来回航程最快需要四个月，保守估计六个月，海上情况恶劣点甚至需要八个月。这六个月里，他们每天消耗的淡水、朗姆酒、咸牛肉、饼干，还有预防坏血病的柠檬干，加在一起，又将是一笔至少三十万英镑的开销。这还不算武器弹药的消耗。”

“第三，船只损耗与维护。”他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远洋航行，对我们这些珍贵的木制战舰来说，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损耗。船体的维修、缆绳的更换、风帆的补充……更别提，万一我们遇到了他们所谓的‘抵抗’，哪怕只是损失一艘三级战列舰，那也是超过五万英镑的直接经济损失！”

“所以，先生们，”林亚瑟抬起头，看着台下那些渐渐收起了轻蔑表情的贵族们，给出了一个让他们倒吸一口凉气的数字。

“根据我最保守的估算，要打赢这场所谓的‘扬威之战’，我们至少需要在第一年，就准备好一笔不低于……两百万英镑的特别军事预算！”

两百万英镑！！！

当这个数字从林亚瑟口中说出时，整个上议院，瞬间就陷入了一片死寂！

两百万英镑是什么概念？这几乎相当于当时英国政府全年税收的二十分之一！

为了被销毁掉的鸦片，也为了补偿损失，为了找回场子，就要花掉国库二十分之一的钱？！

二十分之一，看似不多，但分摊到各部各地，就是一块巨石压在财政头顶。对中央是沉重负担，对地方官员而言，更是难以承受的民怨。

之前那些脑子发热、叫嚣着要打仗的老贵族们，此刻一个个都像被当头泼了一盆冰水，瞬间就清醒了大半！

他们忽然意识到，打仗，原来……是这么他妈的贵啊！

“这……这不可能！”巴麦尊第一个站出来反驳，他的脸色有些难看，“殿下，您这个估算，太过夸张了！那个东方帝国，不堪一击！我相信，我们的舰队一到，他们就会立刻屈服！战争，可能几个月就结束了！”

“是吗？勋爵大人？”林亚瑟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微笑，“您凭什么如此自信？”

“您去过那个国家吗？您了解他们的军队吗？您知道他们有多少人口，多少士兵吗？您知道他们那漫长的海岸线，有多少可以躲藏的港口吗？您知道他们有什么棘手的武器装备吗？”

林亚瑟一连串的反问，问得巴麦尊哑口无言。

“您什么都不知道！”林亚瑟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起来，“您只是坐在伦敦舒适的办公室里，凭着一些商人和传教士带回来的、支离破碎的情报，就轻率地断定，我们能轻松地战胜一个拥有数亿人口的庞大帝国！”

“先生们！这是在赌博！是在用我们帝国士兵的生命，和纳税人的血汗钱，去进行一场毫无胜算的豪赌！”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加冰冷。

“而且，就算我们运气好，打赢了这场战争，又能得到什么？”

“让大清国赔款？两百万英镑，你觉得他们那个可能早就被鸦片掏空了的国库，赔得起吗？就算赔得起，就算大清国真的像情报所说“遍地黄金”，他们会心甘情愿地给吗？”

“让他们开放通商口岸？很好。那我们是不是就要常年维持一支庞大的舰队，驻扎在那个遥远的、陌生的海岸，来保护我们那几个可怜的通商口岸的安全？那每年的军费开销，又将是一个无底洞！”

林亚瑟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将这场战争光鲜亮丽的“荣耀”外衣，层层剥开，露出了其内里最真实、最残酷的“经济成本”！

台下的贵族和议员们，已经彻底听傻了。

他们第一次，从这样一个纯粹“经济”和“成本收益”的角度，去审视一场战争。

他们发现，这场在巴麦尊嘴里“稳赚不赔”的“荣誉之战”，在林亚瑟的计算下，竟然成了一笔怎么算、怎么亏的、愚蠢透顶的烂生意！

“所以，我的结论是，”林亚瑟看着台下所有陷入沉思的人，做出了最后的总结。

“在没有找到一个更便宜、更高效、更能保证我们长期利益的解决方案之前。任何仓促的、昂贵的军事行动，都是对大英帝国……最不负责任的行为！”

说完，他对着议长席微微鞠躬，然后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缓缓地走下了发言席。

他知道，他今天这番话，不可能完全阻止战争的爆发。

但是，他成功地，在这些狂热的战争贩子心中，种下了一颗名为“成本”的、怀疑的种子。

况且，原本历史上的英国本来就没把握一定打赢“鸦片战争”。直到轰开国门，越打越顺利后，清朝的“神秘富强面纱”才完全被揭下。

这颗种子，将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成为他用来影响和操纵这场战争的、最重要的筹码。

而他，也将因此，从一个被动的“反对者”，变成了这场战争游戏中，一个谁也无法忽视的……关键玩家。


　　(https://www.02ssw.cc/5035_5035881/44327775.html)


1秒记住02书屋：www.02ss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02s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