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算盘的局限性

林亚瑟那番关于“战争经济账”的演讲，在上议院，确实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当那份“两百万英镑起步”的估算报告，被各大报纸刊登出去之后，整个伦敦的舆论风向，都稍稍冷静了一些。之前那些天天叫嚣着“为帝国荣耀复仇”的市民和商人，在看到自己口袋里的税金，可能会被这么一大笔一大笔地扔进大海里，去打一场前途未卜的仗时，也都开始犯嘀咕了。

“打仗……好像……是挺贵的哈？”

“为了那点鸦片，花这么多钱，值吗？”

就连在议会内部，许多原本头脑发热的议员，也开始变得犹豫起来。他们纷纷要求财政部，就战争开销问题，给出一个更详尽的预算报告。

这让林亚瑟一度以为，自己的“降温”策略成功了。他觉得，只要把战争的成本和收益，掰开了揉碎了讲清楚，这帮精明的英国佬，总不至于真的去做一笔亏本买卖吧？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这个时代“帝国主义”的狂热，也低估了“东印度公司”这个巨大利益集团的能量。

就在议会的辩论陷入僵局的时候，外交大臣巴麦尊和东印度公司的大班（高级经理）们，开始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反击”。

他们先是买通了更多的报纸，将“虎门销烟”事件，进一步渲染成了一场针对“大英帝国国民人身安全和财产安全的野蛮暴行”。他们雇佣了一批所谓的“中国通”，在报纸上连篇累牍地发表文章，将大清国描绘成一个不堪一击、遍地黄金、只需要轻轻一推就会倒下的“泥足巨人”。

“先生们！不要被亲王殿下的‘危言耸听’给吓住了！”巴麦尊在一次议会演讲中，慷慨激昂地说道，“两百万英镑？不！我们根本不需要花这么多钱！我向你们保证，只要我们的舰队一出现在广州湾，那个腐朽的帝国，就会立刻吓得跪地求饶！他们会十倍、百倍地赔偿我们的损失！”

“那不是战争！那是一次武装游行！是一次稳赚不赔的投资！”

紧接着，东印度公司的院外游说集团，开始对那些摇摆不定的议员们，进行了一对一的“精准公关”。

对于那些代表着工业区和港口城市的议员，他们许诺，一旦打开了大清国那拥有四亿人口的巨大市场，他们的纺织品、他们的工业机械，将会获得数之不尽的订单，利润将翻上十倍！

对于那些家里有亲戚在海军或陆军服役的贵族议员，他们则暗示，这将是一场轻松获取战功和荣耀的“镀金之旅”，是年轻军官们晋升的最好跳板。

甚至，对于一些立场不那么坚定的辉格党议员，他们都送去了装满了金币的“政治献金”。

在一系列“金钱+荣耀+未来市场”的组合拳攻势下，林亚瑟之前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理性防线”，被迅速地瓦解了。

议会的天平，再次，也是决定性地，倒向了“主战派”。

最终，在一次决定性的投票中，下议院以微弱的优势，通过了“授权政府对大清国采取一切必要军事行动”的决议。

战争，已经不可避免。

……

消息传到白金汉宫时，林亚瑟正陪着维多利亚，在花园里散步。

维多利亚看着报纸上那个刺眼的投票结果，气得小脸煞白。

“他们……他们怎么可以这样？！简直是一群疯子！”她将报纸狠狠地摔在地上，“亚瑟，你不是已经把账给他们算得很清楚了吗？为什么他们还是听不进去？！”

林亚瑟捡起报纸，看着上面那些狂热的战争宣言，脸上却看不出太多的意外。

他只是平静地，摇了摇头。

虽然是意料之中，但这毕竟是他来到这个时代后，第一次，在正面的政治博弈中，尝到了“失败”的滋味。

输给了这个时代根深蒂固的“帝国沙文主义”，输给了那股由贪婪资本和国家暴力结合而成的、不可阻挡的扩张惯性。

他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在这个时代，光靠“讲道理”和“算账”，是行不通的。

你跟一群已经红了眼的赌徒，去理性地分析赌博的风险和危害，他们是听不进去的。他们脑子里，只有“下一把我就能赢回所有”的疯狂念头。

“亲爱的，别生气。”他拉着维多利亚的手，在长椅上坐下，柔声安慰道，“我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你知道？”维多利亚不解地看着他。

“是的。”林亚瑟的眼中，闪过一丝自嘲，“我还是太天真了。我以为，逻辑和数据，能战胜人性的贪婪和狂热。但事实证明，我错了。”

他看着远处那些正在为“即将到来的胜利”而欢呼的民众，语气变得有些深沉。

“维多利亚，你要记住。永远不要试图去跟一辆即将冲下悬崖的、失控的马车讲道理。那不仅毫无用处，你还可能会被它一起带下去。”

“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维多利亚的脸上，写满了无助和沮丧，“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我们的国家，拖入一场愚蠢的、耗资巨大的战争吗？”

“不。”

林亚瑟的眼中，忽然闪过了一道极其明亮、甚至可以说有些疯狂的光芒！

他看着维多利亚，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让所有熟悉他的人都会感到不寒而栗的微笑。

“既然，我们无法让这辆马车停下来……”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出了一个让维多利亚都感到震惊的、全新的思路。

“那么，我们就干脆，跳上这辆马车！”

“然后，一脚踹开那个愚蠢的马车夫，抢过他手里的缰绳！”

“由我们自己，来决定，这辆马车，要冲向何方，以及……在什么时候，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华丽’地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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