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女王的眼泪

内阁会议不欢而散。

或者说，是在一种极其诡异的、所有人都被说服了但又都觉得哪里不对劲的沉默中，草草结束。

林亚瑟那套“我是投资人，所以我必须去监督我的资产”的强盗逻辑，像一柄重锤，砸碎了所有人的反对意见。他们找不到任何一条法律或传统，可以阻止一个“债权人”，去监督自己那笔高达七十万英镑的“债务”是如何被使用的。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荒谬绝伦！但又……无懈可击。

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白金汉宫。

当晚，林亚瑟回到寝宫时，迎接他的，不是平日里妻子温暖的拥抱和女儿可爱的笑声，而是一片冰冷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维多利亚正一个人，抱着襁褓中的小维琪，静静地坐在窗边的摇椅里。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那么安静地坐着，看着窗外的月亮，但她那紧紧抿着的嘴唇，和那双失去了所有光彩的蓝色眼眸，却比任何激烈的争吵，都更让林亚瑟感到心悸。

他知道，最难的一关，来了。

他可以靠逻辑和霸权，去压服议会里那些老狐狸。但面对眼前这个自己深爱的女人，任何的语言和技巧，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轻轻地走上前，从身后，想要拥抱她。

“别碰我。”

维多利亚的声音，很轻，却冷得像一块冰。

林亚瑟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绕到她面前，蹲下身，仰视着她，声音里充满了歉意：“亲爱的，对不起。我知道，我应该先和你商量的。”

维多利亚没有看他，她只是低着头，看着怀中已经熟睡的女儿，眼泪，终于还是忍不住，一滴一滴地，落在了包裹着婴儿的柔软毯子上。

“你还要我怎么样，亚瑟？”她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委屈，“我给了你我的爱，我的信任，我的身体，我的权力，甚至我的金库……我把我所有的一切，都给了你。”

“我以为，我们说好了，要一起，在这座宫殿里，执掌这个帝国。可是你现在，却要一个人，丢下我和刚出生的女儿，跑到那个离我们有半个地球那么远的、充满了危险和疾病的野蛮地方去！”

“你有没有想过我？你有没有想过维琪？”她终于抬起头，那双含着泪的蓝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她还这么小！她甚至还不会喊爸爸！你就要离开她！万一……万一你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你让我们母女俩，怎么办？！”

“不行！我绝不同意！”她的情绪，终于激动了起来，“我不在乎什么战争！我也不在乎什么帝国荣耀！我只要你！我只要我的丈夫，每天晚上，都能安安全全地，睡在我的身边！这个要求，难道很过分吗？！”

面对她这番充满了泪水和爱意的控诉，林亚瑟的心，像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揪住，痛得无法呼吸。

他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伤了她的心。

他没有再去辩解那些关于“掌控战争”、“布局未来”的宏大战略。他知道，在这一刻，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任何的“国家大义”，都比不上一个温暖而又安全的拥抱。

他伸出手，轻轻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将她和怀里的孩子，一同拥入了自己的怀中。

“对不起……对不起，亲爱的。”他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里，嗅着她那让他无比安心的发香，一遍又一遍地，沙哑地道歉。

“是我太自私了，只想着我的计划，却忽略了你和孩子的感受。”

他紧紧地抱着她们母女，抱了很久很久。直到维多利亚的哭声，渐渐地平息下来，只剩下委屈的、小声的抽噎。

“亚瑟……”她在他怀里，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问道，“你……真的非去不可吗？”

“是的。”林亚瑟的回答，温柔，却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松开她，捧起她那张梨花带雨的脸，认真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向她解释道：

“维多利亚，你听我说。只有我亲自去，只有我这个最大的‘债主’，站在那艘最强的铁甲舰上，我才能真正地，握住这头公牛的缰绳。”

“只有我亲自去，才能确保这场战争，在我们想要它结束的时候，以最快的速度结束。我才能把伤亡，无论是我们的，还是他们的，都降到最低。”

他看着她的眼睛，那双深邃的黑眸里，充满了无尽的深情和一个郑重的承诺。

“亲爱的，这不是一次心血来潮的冒险。这同样是……为了我们的家。”

“我需要一场无可争议的、由我亲手主导的巨大胜利，来彻底奠定我在军方的威望，来彻底堵住所有保守派贵族的嘴。只有这样，我们未来，在推行‘电报’、‘铁路’，甚至是更深刻的社会改革时，才不会再遇到那么多的阻碍。”

“我离开，是为了更好地回来。是为了确保，当我回来时，再也没有任何人，任何势力，能够动摇我们的王座，能够威胁到你和维琪的安全。”

维多利亚静静地听着。

她看着丈夫那双写满了坚定和深情的眼睛，她知道，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发自肺腑的。

他不是为了什么虚无的荣耀，也不是为了个人的野心。

他所做的一切，归根结底，都是为了她，为了他们的孩子，为了他们共同梦想的那个“帝国蓝图”。

她内心的挣扎和不舍，还在疯狂地撕扯着她。但她心中，那属于女王的理性和决断，也在告诉她，她应该相信他，支持他。

她想起，自己曾经也是一个需要他来保护、来指引的女孩。而现在，或许，轮到她，来为他的远征，提供最坚定的支持了。

她擦干了眼泪，那双红肿的蓝眼睛里，重新凝聚起了属于女王的坚毅。

“那你……要去多久？”她沙哑着声音问道。

“我向你保证。”林亚瑟举起手，像是宣誓一般，“等我们的小维琪，能清晰地、完整地，喊出‘爸爸’这两个字的时候，我一定，会带着胜利和荣耀，回到你们的身边。”

“因为，我的女王，和我的小公主，还在家里，等我。”

听到这个充满了柔情和期限的承诺，维多利亚心中最后的那道防线，彻底融化了。

她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拒绝了。

这个男人，已经把他的心，他的未来，他的一切，都剖开来，放在了她的面前。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他。

第二天，当首相墨尔本勋爵和几位内阁重臣，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前来白金汉宫，试图劝说女王陛下，出面阻止王夫殿下那“疯狂的决定”时。

迎接他们的，是维多利亚那张平静而又威严的脸。

她抱着自己的女儿，坐在王座之上，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君主的口吻，对他们说道：

“先生们，不必再劝了。”

“天要下雨，我的丈夫要远征。由他去吧！”

“亲王殿下的远征，是在为帝国的利益而战。他是在用他个人的财富和智慧，去捍卫我们所有人的荣耀。”

“他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

“我，大英帝国的女王，将是我丈夫此行，最坚定的支持者。”

说完，她低下头，在小维琪公主那粉嫩的脸蛋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所有人都明白了。

在这件事上，这对统治着帝国的年轻夫妇，已经达成了绝对的、牢不可破的共识。

再也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亲王殿下，那艘即将驶向东方的、属于他自己的……“复仇女王”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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