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普鲁士的“学习小组”与“不起眼”的酒鬼

林亚瑟的“改革三板斧”，最终，还是在议会，有惊无险地通过了。

过程，自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写意。

在抛出那三个“无法拒绝的方案”之后，他还是拉着首相墨尔本勋爵，私下里，和那些利益受损最严重的托利党贵族们，进行了好几轮的、充满了讨价还价和利益交换的“闭门磋商”。

最终，在林亚瑟同意，在未来几项政府的大型采购中，向这些贵族的家族产业“适当倾斜”，并由女王出面，册封了几个无关痛痒的新头衔之后，双方才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妥协”。

法案，以几票的微弱优势，涉险过关。

林亚瑟用实际行动，再次印证了他对维多利亚说的那句话：政治，是一门妥协和交换的艺术。

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但结果是好的。

在女王夫妇的强力推动下，一场自上而下的、轰轰烈烈的“维多利亚改革”，在整个大英帝国，正式拉开了序幕。废除《谷物法》，让面包价格应声下跌；强制义务教育的推行，让成千上万的贫民窟儿童，第一次走进了窗明几净的课堂；而“伦敦地下排污系统”这个史无前例的巨大工程的动工，更是为数十万失业工人，提供了宝贵的就业岗位。

整个英国，呈现出一种欣欣向荣、日新月异的景象。

而林亚瑟在东方那场堪称“降维打击”的军事胜利，以及他回国后这一系列强硬而又高效的改革手段，也像一阵飓风，彻底吹皱了欧洲大陆那潭沉寂的死水。

欧洲各国的君主和大臣们，在震惊之余，都用一种全新的、充满了敬畏和忌惮的目光，重新审视着这个刚刚完成权力交接的岛国。

他们都敏锐地意识到，在这位年轻的女王和她那神秘莫测的丈夫的带领下，大英帝国这头本就强大的雄狮，似乎正在进化成一种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的、更可怕的物种。

于是，一股“学习英国”的热潮，开始在欧洲大陆悄然兴起。

其中，反应最快、也最积极的，是那个正在崛起的……普鲁士王国。

……

几周后，白金汉宫。

为了接待由普鲁士国王腓特烈·威廉三世，亲自派遣而来的“工商与军事友好考察团”，维多利亚女王，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欢迎晚宴。

林亚瑟作为主人，自然也要出席。

说实话，他对这种充满了虚伪客套的外交场合，已经有些厌倦了。他看着那些穿着笔挺军装、脸上挂着刻板笑容的普鲁士官员和学者们，感觉就像在看一群会行走的木偶。

他百无聊赖地端着一杯啤酒（为了表示对德意志客人的尊重，今晚的酒水换成了顶级的巴伐利亚黑啤），在宴会厅里随意地走动着。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在宴会厅一个毫不起眼的、远离人群的角落里。

一个身材极其高大魁梧、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普鲁士武官制服的年轻人，正一个人，旁若无人地，占据了一张小桌子。

他的面前，没有精致的餐盘，只摆放着一排……足足七八个已经喝空了的巨大啤酒杯。

而他本人，则正拿着第九个酒杯，仰着脖子，“咕咚咕咚”地，像头牛一样，往自己的嘴里猛灌。他还时不时地，会用他那口带着浓重乡下口音的德语，低声地、含糊不清地，嘀咕几句诸如“妈的，这英国啤酒跟马尿一样淡”之类的粗鲁话。

他那桀骜不驯的气质，和整个衣冠楚楚、彬彬有礼的宴会，显得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林亚瑟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浓厚的兴趣。

他走上前，示意身边的侍从，又从酒桶里，打了一杯最新鲜、泡沫最丰富的黑啤过来。

然后，他走到那个年轻人的桌前，将那杯冒着新鲜麦芽香气的啤酒，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发出了“砰”的一声。

那个年轻人抬起头，用一双略带醉意，但深处却异常锐利和警惕的蓝色眼眸，看向了来人，看清楚是这场宴会的主人后，他才有所动容。

他的五官算不上英俊，但组合在一起，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如同未开封的岩石般的坚毅和力量感。

“林亲王殿下？”他的声音，因为酒精的作用，显得有些沙哑和粗鲁。

林亚瑟没有立马回答，他只是拿起酒杯，用德语，笑着问道：

“先生，普鲁士的啤酒，是不是比我们英国的，要更烈一些？”

那年轻人听到这纯正的、甚至还带着一丝波美拉尼亚乡下口音的德语，整个人都愣住了。他看着林亚瑟，眼神稍稍放松了一些。

“当然！”他毫不客气地回答。

“哈哈哈！”林亚瑟被他这粗鲁的回答给逗乐了，他直接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看来，你似乎是个懂行的人。你叫什么呢？朋友。”

“殿下，我叫奥托·冯·俾斯麦。”第一次面对面接触传说中的这位传奇王夫的年轻人显得有些惊愕，但还是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俾斯麦！

林亚瑟的心中，猛地一动！

果然是他！那个未来的“铁血宰相”！那个凭一己之力，统一了德意志，并深刻改变了整个欧洲格局的男人！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以这样一种方式，与这位历史上的超级巨头，提前相遇。

此时的俾斯麦，还只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一事无成的“容克”贵族。他刚刚从大学毕业不久，因为生性放荡不羁，厌恶官僚体系，辞掉了公职，回到乡下自己的庄园里，天天和一群狐朋狗友喝酒、打猎。这次能混进代表团，完全是走了家族的关系，过来凑数的。

在所有人眼中，他都只是一个不学无术、只会喝酒的乡下土包子。

但林亚瑟，却从他那双看似醉醺醺的眼睛里，看到了一头蛰伏的、尚未苏醒的、充满了野心和力量的雄狮。

“俾斯麦先生，”林亚瑟没有谈任何关于政治和工业的话题，而是继续顺着他感兴趣的方向聊，“听你的口音，是来自波美拉尼亚？我听说，你们那里的烤猪肘和血肠，配上酸菜，是全德意志最好吃的东西，是吗？”

这个极其“接地气”的问题，让俾斯麦彻底放下了戒心。

他发现，眼前这个尊贵的英国王夫，和他见过的所有贵族，都不一样。他不谈论那些虚伪的艺术和哲学，也不炫耀自己的财富和地位。他聊的，都是啤酒、香肠、猪肘子这些最实在、最生活化的东西。

这让同样出身乡下、厌恶虚伪的俾斯麦，对他产生了一丝莫名的……亲切感。

“没错！”他一拍大腿，也来了兴致，“我们庄园里自己养的猪，做出来的血肠，那味道……”

就这样，在宴会厅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里。

一个是大英帝国的王夫，未来的“世界规则定义者”。

另一个，是普鲁士未来的“铁血宰相”，未来的“德意志国父”。

这两个可能在日后，成为彼此最大对手的历史巨头，此刻，却像两个在乡下酒馆里偶遇的、臭味相投的酒鬼一样。

就着英国的“马尿”啤酒，兴致勃勃地，从普鲁士的猪肘子，聊到了英国的炸鱼薯条，从德国黑森林的野猪，聊到了苏格兰高地的猎鹿……

俾斯麦越聊越心惊。

他发现，眼前这个英国王夫，懂得东西，实在是太多，也太杂了！他不仅对普鲁士各地的民情风俗了如指掌，甚至连不同地区土壤的酸碱度、适合种植什么农作物，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这他妈……还是个人吗？！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和一个亲王聊天。

而是在和一个把整个欧洲的地图，都刻在了脑子里的、活的百科全书对话！

而林亚瑟，也在心中，暗暗地为俾斯麦的敏锐和务实，感到赞叹。

他发现，这个年轻人，虽然表面粗鲁，但他的每一个问题，都极其刁钻，直指问题的本质。他不关心那些虚的，只关心土地、粮食、税收、人口这些最根本的东西。

这是一种天生的、属于顶级政治家的务实和敏锐。

“英雄识于微时。”

林亚瑟看着眼前这个还在为家乡的土豆产量而沾沾自喜的“乡下容克”，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股恶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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