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饕餮之宴

结案报告的墨迹还未干透，“起死回生丹”带来的寒意尚未从市局散去，又一个雨夜，一封匿名举报信被直接塞进了刑警队值班室的门缝。

信纸是昂贵的羊皮纸，打印的字迹却歪歪扭扭，像是故意掩饰：

“蓝湾别墅区，七号公馆。每月朔望之宴，活色生香，非金勿往。内有恶犬，噬人。”

值班民警不敢怠慢，立刻上报。漆祎凯捏着这封散发着淡淡古龙水味的匿名信，眉头拧成了死结。蓝湾别墅区是临安市有名的顶级富豪区，七号公馆更是私密性极佳，安保森严。

“朔望之宴？每月初一十五？”辰黎熙拿起信纸，对着光仔细看了看，“纸张质地特殊，墨水是高级品牌。写信的人可能身处那个圈子，但内心极度挣扎恐惧，‘活色生香’、‘噬人’这些词，带着强烈的情绪投射。”

“宁可信其有。”漆祎凯沉声道，“老李，带人穿便装，对七号公馆进行外围摸底。小艾，查一下七号公馆的业主信息、近期水电燃气消耗，特别是每月初一十五前后的异常情况。网安支队，排查近期暗网上是否有与‘蓝湾’、‘盛宴’相关的隐秘邀约或讨论。”

调查悄无声息地展开。

七号公馆的业主登记在一个海外离岸公司名下，背景成谜。物业反映，该公馆很少见到主人，平时只有一个管家和几个佣人打理，安保由一家顶级私人安保公司负责，外人极难靠近。

但小艾那边的能耗调查却发现了巨大疑点：“漆队，七号公馆的用电量和燃气用量，平均下来是旁边同等面积别墅的三倍还多！而且波动极大！特别是每月初一十五前后几天，耗电量会飙升到一个惊人的峰值，尤其是夜间！燃气用量也同步激增。”

“像是在举办大型派对，或者……需要持续高耗能的活动。”辰黎熙分析道，“‘盛宴’……如果真的是‘人体盛宴’，维持特定环境温度、以及‘处理’过程，都需要巨大的能量。”

老李的便衣摸底也发现了异常：公馆后院有一个独立的、做了特殊隔热处理的大型垃圾房。每隔一段时间，会有专门的、不属于市政系统的密封垃圾车前来清运，直接拉往市郊的垃圾焚烧厂。

“我们想办法在他们下次清运前，偷偷提取了一点垃圾房外围渗漏的液体，”老李拿着检测报告，脸色发青，“成分复杂，有大量高级食材残渣、名酒瓶塞，但也有……高浓度的清洁剂、漂白水成分，以及……微量的血红蛋白反应！”

证据链虽然间接，但疑点重重。鉴于案件可能涉及极端暴力犯罪且情况紧急，局领导最终批准了以“排查安全隐患”为名的突击检查计划。

行动选在了一个农历十五的夜晚。警方调动了特警支队，趁着夜色和雨声的掩护，强行突破了七号公馆那号称固若金汤的安保系统。

公馆内部极尽奢华，水晶吊灯、波斯地毯、价值连城的艺术品。然而，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极其古怪的味道——顶级香氛试图掩盖，却依然无法完全压住那股混合着昂贵食材、消毒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的……肉香？

大部分宾客似乎早已收到风声，从隐秘通道撤离了，只剩下几个来不及走的佣人和那位穿着丝绒晨袍、一脸倨傲的管家。

“你们这是非法闯入！我要联系我的律师！”管家强作镇定。

警方没有理会，迅速控制了所有人员，并对整个公馆进行地毯式搜查。公馆内部结构复杂，密室众多。

在一幅巨大的油画背后，技术队发现了一道暗门。暗门采用厚重的合金材料，隔音隔热。打开门的瞬间，一股更加浓郁、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

门后，是一个完全不符合公馆奢华风格的、近乎冰冷的“厨房”。

与其说是厨房，不如说是一个标准化的“处理车间”。

不锈钢的操作台锃亮冰冷，墙上挂着一整套各种型号的解剖刀、锯子、钩子，全部是专业级别，摆放得一丝不苟。大型低温冷藏柜嗡嗡作响，里面整齐码放着各种……被分割好的、包装起来的肉块，标签上写着奇怪的代号和日期。

超大型的双层烤箱、蒸汽烤箱、以及一个类似工业焚化炉的设备连接着复杂的排风系统。老李检查了烤箱内部的残留物，刮取了一些焦黑的物质。

角落里还有一个大型洗碗机，但老李发现其连接的下水管道有额外的、隐蔽的分支，通向一个隐藏的废液处理罐。

林悦戴着双层手套，打开了冷藏柜。她仔细检查了几块“肉”的纹理、脂肪分布和结缔组织特征。

“是人肉。”她的声音透过口罩，冰冷而确定，“看这块的肌肉纤维走向和肌腱附着点，属于人类大腿部位。看脂肪的色泽和密度，非常新鲜。这些标签……可能是部位和‘采集’日期。”

辰黎熙的目光则被操作台一角吸引。那里放着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打开后，里面不是刀具，而是几排长短不一、细如发丝的金针。他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一根，发现针尖极其锐利，且带有微小的倒刺。

“这不是普通的餐针，”辰黎熙眼神锐利，“像是某种……用来测试肉质熟度或者进行特殊‘调味’的工具。”

那个倨傲的管家，在铁证面前，心理防线逐渐崩溃。

他交代，这个“朔望之宴”确实存在，服务的是一小撮有着极其变态和扭曲癖好的顶级富豪。他们追求极致的感官刺激，信奉某种扭曲的“生命能量转化”邪说，认为食用特定条件的“活体食材”可以延年益寿、获得力量。

“宴会”由一位被称为“主厨”的人负责。这位“主厨”身份神秘，厨艺登峰造极，尤其擅长“分子料理”和“沉浸式餐饮体验”，但对“食材”有着极其偏执和变态的要求。

“食材”来源，管家所知有限，只透露部分是通过地下渠道购买的“自愿者”（极度贫困或被胁迫者），部分则是“定制”的——根据“客人”的特殊要求，由“主厨”通过特定渠道“物色”。

“主厨每次宴会前才会出现，结束后立刻离开，我从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和落脚点。”管家颤抖着说，“他只用加密电话和我联系……那些‘食材’也是由专门的人送来，都是深度麻醉状态，我……我没见过清醒的……”

警方在管家的加密电脑里，发现了一份加密的客户名单和“宴会”记录，里面涉及的人物非富即贵，让办案人员感到触目惊心。同时，也发现了一些“食材”的评估报告，详细记录了“食材”的年龄、健康状况、甚至性格特点，像在评估牲畜。

技术队对那个隐藏的废液处理罐进行了重点勘查。罐内成分复杂，需要带回实验室进行精细分离和检测。

在实验室里，经过层层过滤和萃取，技侦人员从废液罐的沉淀物中，有了惊人发现：

1.　大量未被完全消化的药物成分：　检测出高浓度的某种特定麻醉剂和肌松剂成分，这与管家所说的“深度麻醉”状态吻合。

2.　细微的骨骼碎片：　经过显微镜观察和DNA提取，确认属于人类指骨和牙齿碎片。这是在“处理”过程中被破碎后冲入下水道的。

3.　几缕极细的合成纤维：　不同于公馆内任何物品的材质，颜色鲜艳（亮蓝色和紫色），疑似来自“食材”所穿的衣物。

4.　一枚几乎被腐蚀殆尽的金属小件：　经过仔细清洗和辨认，依稀可以看出是一个小小的、扭曲的自行车齿轮。

那枚自行车齿轮，虽然微小，却可能是一条关键线索。

警方立刻排查了近期的失踪人口报告，重点寻找可能骑自行车的失踪者。很快，一条信息引起了注意：两周前，一名叫孙晓月的女孩报案失踪。孙晓月，20岁，体校学生，自行车运动爱好者，性格开朗，失踪当晚还在郊区进行夜骑训练，此后人间蒸发。她当时穿着亮蓝色的骑行服和紫色的骑行裤！

失踪地点附近的天网监控最后一个拍到她画面的摄像头显示，她正在一条偏僻的环山公路上骑行，身后似乎有一辆没有开远光的黑色厢式货车缓缓跟随。

警方立刻找到那辆货车的行踪轨迹，发现它最终消失的方向，正是通往蓝湾别墅区！

“定制食材……”辰黎熙看着孙晓月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笑容阳光，“年轻、健康、充满活力……完全符合那份变态‘评估报告’里的优选标准。”

根据货车线索和管家提供的有限信息（如“主厨”可能的体型特征、加密通讯规律），网安支队和技术队全力追踪这位神秘的“主厨”。

发现他极其狡猾，使用的加密通讯工具和网络节点都在海外，且频繁更换。但他有一个习惯：每次“宴会”前，他会亲自去一家特定的、极其隐秘的高级食材市场，挑选搭配的“辅料”（真正的顶级食材）。

警方对该市场进行了布控。在一次蹲守中，发现了一个符合特征的男人。此人穿着合体的主厨服，举止优雅，挑选食材时极为挑剔专业。侦查员悄悄拍下了他的正面清晰照片。

经数据库比对，结果令人震惊：此人是国际刑警组织红色通缉令上的逃犯——化名“安索”的法国籍厨师皮埃尔·杜兰德。此人曾在欧洲涉嫌多起与“极端美食”相关的失踪案，因其家族势力和证据不足一直逍遥法外，没想到潜逃到了国内。

锁定了“主厨”的身份和临时落脚点（位于市中心一家高级公寓酒店），抓捕行动立即展开。

皮埃尔·杜兰德几乎没有反抗，被捕时甚至保持着那种法式贵族般的傲慢和冷静。在他的酒店房间里，搜出了大量变态的“菜谱”笔记、与海外客户的通讯记录，以及一个加密硬盘，里面存储着历次“盛宴”的详细记录和……部分视频。

审讯室里，他对自己“艺术”的“堕落”表示遗憾，却毫无悔意，甚至侃侃而谈他的“创作理念”，认为那些“食材”能成为他作品的一部分是他们的“荣耀”。他承认了孙晓月是他“物色”并指挥手下绑架的，因为“她的肌肉线条非常完美，充满了生命力”。

然而，当警方追问那些参与“盛宴”的“客人”名单以及更深层的“食材”供应网络时，他却选择了沉默，只是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暗示警方“有些力量不是你们能触碰的”。

那些名单上的本地富豪们，也纷纷聘请了最顶尖的律师团队，要么矢口否认，要么保持沉默，调查遇到了巨大的阻力。

皮埃尔·杜兰德被依法刑事拘留，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严惩。七号公馆被查封，部分涉案佣人和管家也被起诉。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远未结束。

那些隐藏在幕后的、真正参与并主导这“人体盛宴”的权贵“客人”们，依然逍遥法外。那个可能存在的、更为庞大的“食材”供应网络，依然隐藏在迷雾之中。皮埃尔·杜兰德的沉默和诡异微笑，像一根刺扎在专案组每个人的心里。

结案会议上，气氛压抑。漆祎凯一拳砸在桌上：“抓了个变态厨师，动了几个小喽啰，真正的食人恶魔还在外面！这算他妈什么结案！”

辰黎熙则默默地看着从皮埃尔·杜兰德硬盘里恢复出的一段模糊视频片段：背景是某个奢华的宴会厅，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正用金针缓缓刺入一盘“菜肴”……视频角落，无意中拍到了旁边一个服务生托着的银盘，银盘光洁的表面，模糊地反射出旁边一位“客人”的侧影——那个侧影的耳后，似乎有一个小小的、黑色的阎王殿令牌刺青！

辰黎熙将画面放大，虽然极其模糊，但那独特的轮廓让他心脏骤停。

他将图像发送给技术部门做最大程度的增强处理。

他知道，这场“人体盛宴”的背后，似乎再次晃动着那个熟悉而恐怖的阴影——“阎王殿”。他们不仅仅在“审判”，他们还在“享用”。而池耀墨，在这个邪恶的食物链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电话响起，是档案科：“辰顾问，您要的二十年前化工厂的旧档案找到了。其中一名叫辰卫东的意外死亡工程师，他的儿子……当时的记录是失踪，名字叫……辰黎熙。”

辰黎熙拿着电话，站在原地，如遭雷击。那个被红圈圈出的年轻工人……是他的父亲？自己的父亲，难道并非意外死亡？自己的失踪，又与此有何关联？

窗外，雨还在下，仿佛要洗净世间的罪恶，却又带来更深的迷惘与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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