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无言的守护

月光凄清，海棠树的枝叶在夜风中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仿佛也在为树下人的悲伤叹息。

小燕子蜷缩的身影照得愈发单薄可怜。那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像细密的针，一下下扎在尔泰的心尖上。

他看着小燕子紧握着那支发簪，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她与过去唯一的、也是痛苦的连接。

尔泰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那双总是沉稳的眼眸中，风暴骤起又被他强行压下。他不能再看着她这样独自承受下去。

他终于动了。

脚步极轻，却坚定地踏出了阴影，一步步走向那月光下颤抖的身影。他没有刻意隐藏脚步声，但那声音落在石板地上，却异常沉重，仿佛承载了他此刻所有的心疼与决心。

小燕子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并未立刻察觉。直到一个高大的阴影温柔地笼罩了她，隔绝了部分冰冷的月光，带来一丝暖意。

她猛地一惊，受惊般抬起头，泪眼模糊中，看到了尔泰沉静而担忧的脸庞。她下意识地想将手中的发簪藏起来，像是做了什么错事被抓到一般，慌乱而无措。

尔泰在她面前缓缓蹲下身，视线与她平行。他的目光没有去看那支惹她伤心的发簪，而是深深地、专注地凝视着她泪痕交错的脸。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沉默地、极其轻柔地伸出手，用指腹小心翼翼地拭去她脸颊上未干的泪水。他的指尖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薄茧，触感却异常温暖，动作轻得像是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

小燕子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温柔举动惊得忘了哭泣，只是睁着红红的眼睛，呆呆地看着他。

尔泰这才开口，声音低沉得如同这夜色，却带着一种能抚平所有波澜的沉稳力量：“若舍不得，便留着。”  他的目光扫过那支发簪，语气平静无波，仿佛那只是一件寻常物件，“它伤不了你分毫。”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回到她脸上，那双总是锐利的眼眸此刻盛满了令人心安的温柔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若觉得碍眼，便交给我。”  他朝她伸出手掌，掌心向上，纹路清晰，“我替你处理掉。从此，它与前尘旧事，都再不能扰你清梦。”

他的话语没有任何逼迫，只是给出了两个选择，并将选择的权力完全交还给她。无论她选择铭记还是遗忘，他都接受，并且，他会为她兜底。

月光洒在他宽阔的肩背上，他蹲在她面前的姿态，像是一座可以永远依靠的山。他不是来质问，不是来安慰那些虚无缥缈的话语，他只是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她：你不再是一个人面对这些痛苦，我在。你的过去我无法抹去，但你的未来，我护定了。

小燕子望着他深邃的眼眸，望着他摊开的、仿佛能承接她所有痛苦和犹豫的掌心，泪水再次决堤，却不再是方才那种绝望无助的痛哭，而是带着一种终于被人理解的委屈。她下意识地向前倾身，额头轻轻抵在了尔泰坚实的肩膀上，仿佛那里是她唯一可以暂时停靠、汲取力量的港湾。

尔泰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所有的感官在那一刻都聚焦于肩头那一点温热湿润的触感，以及鼻息间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混合着泪水的微咸气息。

他全身的肌肉在瞬间绷紧，血液奔涌的声音在耳膜里鼓噪。但仅仅是一瞬，他便强迫自己缓缓放松下来，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克制，接纳了这份突如其来的依靠。

他没有动，更没有推开她，只是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靠得更舒适些。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单薄肩膀的细微颤抖，感受到温热的泪水迅速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烫得他心口发疼。他如同最沉默的磐石，任由她的悲伤如同潮水般冲刷而来，悉数接纳。

他抬起手，在空中微微停顿了一下，那短暂的犹豫里包含了太多的珍视与小心翼翼。最终，他还是落下了手臂，极其轻柔地将小燕子圈进自己的怀里。

这个拥抱并不紧密，甚至带着几分生涩的笨拙，却充满了不容错辨的保护意味。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隔着一层衣料，能感受到她脊背的纤细。他笨拙地、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她的背，像是在安抚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

动作生涩，甚至有些僵硬，却因为那份几乎要溢出来的真诚和疼惜，而显得无比动人。

月光如水，温柔地洒落，将两人相拥的身影清晰地投在冰凉的石板地上，那影子紧密地依偎在一起，被拉得很长很长，仿佛要就这样延续到地老天荒。

夜风拂过，院角那棵海棠树的花瓣悄然飘落，几片粉白的花瓣打着旋儿，轻轻落在他们的发间、肩头，仿佛天地也在此刻屏息，不忍打扰这悲伤却温暖的静谧。

小燕子在他生涩却安稳的怀抱里，那紧绷的神经和强撑的坚强终于彻底瓦解。她不再压抑，放任自己在这个令人安心的怀抱里，哭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抽噎声渐渐低缓下去，最终化为极度疲惫后均匀而绵长的呼吸。

她竟就这样靠在他的肩上，握着那支发簪，沉沉地睡了过去。或许是因为哭累了，或许是因为这个怀抱带来的安全感是她连日来从未感受过的。

尔泰清晰地感觉到她的身体彻底软了下来，呼吸变得深长。他低下头，便能看见她哭得红肿的眼皮安然合着，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细小的泪珠，眉头微微蹙着，仿佛在睡梦中仍不得安宁。

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生怕惊扰了她的睡眠。月光照亮他低垂的眼眸，那里面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与痛惜。

他就这样抱着她，如同抱着全世界最易碎的珍宝，在海棠花落的庭院里，静坐了很久很久。直至月影西斜，夜露微凉。

长夜未央，但怀中的温暖，已然驱散了孤寂与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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