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军阀过江，猛龙搅海

狼狈不堪。

她从未如此狼狈过。

屈辱，啃噬着她的心脏。

疼痛，远不及此刻万分之一的羞愤。

她抬起头，那双原本顾盼生辉，灵动狡黠的眸子，此刻被一层血色的疯狂所覆盖。

她死死地盯着门外那个打她的士兵，又越过他，看向他身后那一排排冷漠的军人，最后，她的目光穿透了这一切，落在了某个看不见的幕后主使身上。

她的身体在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

“好……好得很……”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她扶着门框，挣扎着站了起来，用手背狠狠抹去嘴角的血迹。

“你们给我等着！”

一字一句，都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怨毒和不顾一切的疯狂。

“我保证，你们会后悔的！你们所有人都得死！”

说完，她不再看那些士兵一眼，转身，一步一晃地走回了大厅。

没有人敢上前搀扶她。

人们只是用一种复杂而畏惧的眼神看着她，自动为她让开了一条路。

她高昂着头，尽管步履蹒跚，尽管半边脸肿得像个猪头，但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骄傲和狠劲，却让所有人不寒而栗。

张学锋端着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

他将尹新月那副凄惨又怨毒的模样尽收眼底，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

他放下了茶杯，杯底与花梨木桌面接触，发出一声轻微的“叩”。

在这死寂之后、重新被嗡嗡议论声填满的大厅里，这声轻响，本该微不足道。

可偏偏，敲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周遭的议论声，瞬间又矮了三分。

所有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都朝着张学锋这个角落瞟了过来。

他们不知道这个年轻人是谁。

他们只知道，从始至终，只有这个角落里的几个人，若无其事。

尤其是这个带头的年轻人，气度沉稳得可怕。

从尹新月被打，到她怨毒离去，这个年轻人的表情，连一毫的变化都没有。

他就那么坐着，在看一出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戏。

不，甚至连看戏的投入都没有。

更在路边，瞥了一眼被车轮碾过的蚂蚁。

这种彻头彻尾的漠然，比门口那些持枪士兵的凶悍，更让人心底发寒。

秦经理已经快要疯了。

他两股战战，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浸湿了浆得笔挺的衣领。

完了。

全他妈完了！

新月饭店，开张以来，就没出过这么大的事！

打的还是孔家的未来儿媳妇！

他不敢去想孔家的怒火，更不敢去看门口那些杀气腾腾的兵。

他像夹在中间的耗子，往哪边跑都是个死。

他哆哆嗦嗦地挪着步子，想凑到张学锋那桌去说点什么，可每走一步，腿肚子就软一分。

那年轻人明明在喝茶，可秦经理总觉得，他喝的是血。

那双平静的眼睛扫过来一眼，就有两把刀子扎进了他的骨髓里。

就在大厅里气氛凝固到冰点的时候，饭店门外，传来了汽车引擎的轰鸣声。

不是一辆。

是接二连三的。

尖锐的刹车声，在静安寺路的上空此起彼伏。

大厅里的人群一阵骚动，纷纷伸长了脖子朝外看。

只见一辆辆黑色的福特轿车、别克轿车，甚至还有几辆挂着特殊牌照的劳斯莱斯，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将新月饭店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车门接连打开。

从上面走下来的，是一个个上海滩有头有脸的人物。

有穿着长衫，戴着礼帽的商会大佬；有西装革履，油头粉面的租界买办；还有一些人，穿着便服，但腰间鼓鼓囊囊，眼神凌厉，一看就是帮派里管事的。

“乖乖……那不是阜丰面粉厂的孙老板吗？”

“还有他旁边那个，是永安公司的郭董事！”

“我的天老爷！你们看，黄金荣的人也来了！那个是黄老板的得意门生，阿彪！”

人群中爆发出阵阵低低的惊呼。

这些人，平日里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人物。

今天，竟然全都凑到新月饭店来了！

消息传得也太快了！

杜公馆内。

管家匆匆忙忙地走上二楼书房，神色慌张。

“杜先生，出大事了！”

杜月笙正拿着一把小银剪，精心修剪着一盆君子兰，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也未顿。

“毛毛躁躁的，成何体统？”

他头也不抬地问，“天塌下来了？”

“先生，比天塌下来还严重！”

管家急得满头大汗，“刚刚得到消息，孔家的尹小姐，在新月饭店，被人……被人当众掌掴了！”

“咔嚓。”

杜月笙手里的银剪，失手剪掉了一片肥厚的兰叶。

他缓缓抬起头，那张总是带着三分笑意的脸上，此刻不见半点笑意。

“谁干的？”

“不知道！只听说是北边来的一伙军爷，把整个新月饭店都给围了！来头不明，但手笔极大，凶得很！”

杜月笙将银剪轻轻放在桌上，站起身，走到窗边。

他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沉默了许久。

北边来的军爷？

还姓张？

他的脑海里，一个狂傲不羁的身影，与奉天城那张遮天蔽日的帅旗，缓缓重合。

“备车。”

杜月笙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去新月饭店。”

与此同时，法租界，霞飞路。

浙江督军卢永祥的公馆里，气氛同样紧张。

卢永祥捏着电话听筒，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什么？奉军的人？多少人？把新月饭店围了？”

“还打了孔家的人？”

“张学锋？！哪个张学锋？！”

当听到电话那头报出那个名字时，卢永祥手一抖，电话“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嘴里喃喃自语：“疯子……真是个疯子……”

他比谁都清楚，张学锋这个名字背后代表着什么。

那代表着几十万如狼似虎的奉军！

代表着那个喜怒无常、杀人不眨眼的东北王！

这个小疯子，跑到上海来做什么？！

一来就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他到底想干什么？

“来人！快！”

卢永祥猛地站起来，对着门外大吼，“备车！不……先派人去新月饭店看看情况！记住，只许看，不许说话！千万不要惹事！”

一时间，整个上海滩，暗流涌动。

无数双眼睛，都聚焦在了新月饭店这个小小的舞台上。

各路军阀在上海的办事处、各大帮派的堂口、租界的巡警电话铃声响成了一片。

一条条关于“奉军少帅”“掌掴尹新月”“包围新月饭店”的零碎消息，被迅速地拼凑、解读、传递。

所有人都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江湖仇杀了，这是军阀过江，猛龙搅海！

各路军阀的代表，更是心急如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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