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芯芯归来（下）

“人傀替身……”苏语的后背窜起一股凉气。他想起了那具被改造成蜘蛛的柳玄心尸体。如果眼前的杨芯芯也是……

“不像，”四哥摇了摇头，“我刚才扶她的时候，探过她的脉搏和体温，是活人。而且，她身上没有尸气，也没有傀儡线操控的痕迹。至少，从表面上看，她就是杨芯芯本人。”

“那她脸上的‘痘神咒’呢？”苏语追问。

“消失了。”陈罗生说道，“我刚才仔细观察过，她脸上虽然有伤，但那些咒印的痕迹已经完全褪去，像是已经被解了……”

几人再次陷入沉默。

一个活生生的，没有被诅咒迹象，却带着“重要情报”在最恰当的时机出现的杨芯芯。这比在殡仪馆里遇到一具会动的尸体，还要让人心里发毛。

“赛阎罗在洞口消失前，说过一句话。”四哥忽然道，“他说，‘苏家的血……果然是最好的钥匙’。”苏语心头一跳。

“结合我们在实验室里看到的那些东西——缝尸录的残页，被改造成蜘蛛的女尸，能无限分裂的死婴……还有杨芯芯手机里那些所谓的‘实验数据’。”陈罗生严肃地说，“我有一个非常可怕的推测，百目会，或者说赛阎罗，他们所做的一切，包括李婉的献祭，可能还有更深一层的目的……”

“什么目的？”老吴问。

“为了确认，”陈罗生一字一顿地说道，“为了确认苏语的血，是不是他们需要的那把‘钥匙’。他们做了一连串的实验，从血嫁衣，到镇魂玉，再到天桥上用镇魂石引煞入体……他们一直在测试苏语的血脉，在收集数据。而我们在殡仪馆里遭遇的一切，很可能就是他们根据收集到的数据，进行的‘验证’。”

苏语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住了，从头到尾，他的一举一动，每一次的生死挣扎，都在对方的计算之内。

这种被彻底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比任何妖魔鬼怪都更让人感到恐惧和无力。

“这帮王八蛋……”苏语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如果这个推测成立，那杨芯芯的出现，就有了更合理的解释。”四哥的眼神变得凝重起来，“他们已经确认了‘钥匙’的有效性，现在，他们需要一个‘引路人’，把这把‘钥匙’，引到他们想打开的那扇‘锁’面前。”

“杨芯芯，就是那个引路人……所以她能在警察都不知道苏语捡了玉佩的时候，赶到现场；她主动提出直播曝光百目会，最后引我们去殡仪馆，这，这也太……”陈罗生有点不敢相信。

“当然，也许事情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复杂……”四哥看起来不太乐观。

……

这一夜，谁都没睡。

天亮后，老吴说修车铺那边还有一堆活儿，回去处理一下，跟四哥打了声招呼就先走了。苏语知道，他是想一个人回去，把装备都拾掇一遍，为下一场随时可能到来的恶战做准备。

杨芯芯还在厢房里沉睡，四哥说，只是脱力昏睡，没什么大碍，苏语和陈罗生坐在前厅的茶台边，一夜没睡，两个人都有些精神萎靡。

四哥给两人各泡了一杯浓茶，自己则拿着两个盘得油光锃亮的核桃，在手里“嘎啦嘎啦”地转着。“接下来，你们俩有什么打算？”四哥问。

苏语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滚烫的茶水让他清醒了些：“还能有什么打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他们不是要拿我当钥匙么，我倒想看看，他们到底想开个什么锁。”

话虽说得硬气，但他心里清楚，以他们现在的状态和对百目会的了解，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

陈罗生却摇了摇头：“不能再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了……”他说着，拿起桌子上四哥的打火机，站起身，走到了后院。

苏语跟了过去，只见陈罗生从怀里掏出一个笔记本，就是他平时用来记录分析的那个，然后，点燃了笔记本的一角。

“陈老师，你这是干嘛？”苏语愣住了。

“这些东西，没用了。”陈罗生看着跳动的火焰，脸上没什么表情，“我以前太过依赖书本上的知识和我爷爷留下的笔记，我以为只要把所有的民俗，禁术都研究透了，就能找到规律，找到破解之法。但百目会告诉我，知识是死的，人是活的。”

他看着那些承载了他多年心血的笔记在火焰中化为灰烬，眼中是一种说不清的情绪。

“他们把那些古老的禁术，经过缝合，改良，用以达到他们的目的，他们不是在遵循传统，他们是在……亵渎和改变传统，我爷爷留下的那些东西，已经跟不上他们了。再抱着这些不放，我们只会输得更惨。”

苏语看着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一直以来都像个行走的知识库一样，冷静，理智到的家伙，此刻正亲手烧掉自己最宝贵的东西，这对他来说，无异于壮士断腕。

苏语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他一贯的调侃语气说道：“行了啊，陈老师，别整得跟失恋了烧情书似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没了笔记，你这脑子不还在么？再说了，光靠你一个脑子哪儿够用啊，以后……不还有我么。”

陈罗生转过头，看着苏语脸上那副吊儿郎当的笑容，嘴角罕见地微微牵动了一下，像是想笑，但又没笑出来。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后院门口的四哥招呼他们两个，“你俩，跟我来。”说完，就转身走向了店铺最深处。

苏语和陈罗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快步跟了上去。

再次来到四宝斋的密室，苏语的感觉已经不一样了，陈罗生似乎也并不意外这间密室的存在。

“有些事，本来不该这么早告诉你们。”四哥站定在玄武台前，转过身，目光在两人身上缓缓扫过，“但事到如今，再瞒着也没意义了。”

他先是看向陈罗生：“陈罗生，你只知道你陈家世代是‘守玉人’，负责记录和研究与镇魂玉相关的一切，但你知不知道，你们守护的，究竟是什么？”

陈罗生摇了摇头。他爷爷失踪得太早，留给他的，只有那份沉重的责任和无数残缺的线索。苏语沉默了，从得知自己“持玉人”身份的那一刻起，他就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一个家族的宿命，远不止四哥说的那些，现在看来，还有个“守玉人”？

“你们陈家，苏家，还有我张家。”四哥的声音低沉且严肃，“陈家为‘守’，以知识为眼，观天时，记万象，辨吉凶；苏家为‘持’，以血脉为引，持玉为器，承因果；而我张家，为‘镇’，以己身为炉，锻金石，镇煞封邪。我就是这一代的镇魂人。”

四哥说得很慢，生怕他们两个听不懂，“我们这三家一体，互为表里，缺一不可。我们共同守护的，不单单是那块镇魂玉，也不是为了镇压某个特定的邪祟，而是为了维持这座九朝古都之下，那道看不见的‘阴阳平衡’。”

苏语和陈罗生都听得呆住了。这已经超出了他们之前所有的认知，什么水鬼新娘，什么百目会，跟四哥口中的“阴阳平衡”比起来，仿佛都成了小打小闹。

“很久以前，陈、苏、张三家的先人，在这片土地上，共同立下了一个契约。这个契约，维系了京城几百年的安稳。”

四哥的手，轻轻抚摸着玄武验真台上那青铜龟的龟壳，“到了我们这一代，发生了太多变故，守玉人……失踪了，镇魂玉下落不明，恰又赶上了苏家的传承断了，没来得及把‘持玉人’的身份交给你。”四哥看了看苏语。

“我师父，上一代的‘镇魂人’，临终前把我托付给陈老爷子，我这条命，是陈老爷子救的，我这条胳膊，也是为了护着他才断的。”四哥抬起了自己的青铜义臂，“我答应过他，也答应过我师父，会用我这条命，守着陈家的根，等着苏家的人回来。”

四哥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

“现在，‘守玉人’归位了，‘持玉人’也找到了，我们三家，时隔几十年，终于又凑到了一起。”四哥的声音充满了沧桑和疲惫。

“百目会，他们不是冲着我们某一个人来的，他们想要的，是打破那个我们祖祖辈辈守护的‘平衡’。他们想打开的那扇‘门’一旦打开，说不定……整个京城都会万劫不复的……”

苏语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他看着眼前的四哥，看着身边的陈罗生，一种前所未有的宿命感，沉甸甸地压在了他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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