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监院洪德海下线

初五午时，阴云密布，空气闷热粘稠，预示着一场暴雨将至。这天气，完美掩盖了某些细微的动静。林岁安在心里给老天爷磕了好几个。

林岁安被指派去清理西廊附近堆积的药渣。她像一抹无声的幽灵，在守卫视线死角间穿梭。

她的目标不是账房，而是账房后墙外，那里堆放着一些废弃的瓦砾，紧邻着账房那根最关键、被蛀空得差不多的承重柱的根基处。

她蹲在瓦砾堆后，动作快如狸猫。小心翼翼地将生石灰粉，均匀地、厚厚地倾倒在柱子根基与潮湿地面接触的缝隙里。

石灰粉迅速吸收着地气中的水分和墙根的潮气，开始微微发热。但这还不够。从空间里拿出了桶水，往刚刚撒满石灰粉的柱子处倒去。

生石灰（CaO)遇到水(H2O)，发生剧烈的放热反应：CaO+H2O——Ca(OH)2+热量！

大量的白色蒸汽瞬间从根基处“嗤嗤”地升腾而起。伴随着惊人的高热。这反应极其剧烈，产生的高温蒸汽和膨胀的熟石灰浆体（氢氧化钙糊状物），如同无形的巨手，猛烈地冲击、侵蚀这本就腐朽不堪的柱子根部，木头发出细微却令人心悸的“噼啪”碎裂声。

洪德海正烦躁地翻着账册，越看火气越大。账目混乱，亏空明显，显然李麻子和赵三中饱私囊的程度远超他的预估。他猛地一拍桌子：“混账东西，死了也要坑本官一把。”

就在这时，他感觉屁股下的凳子似乎微微震动了一下？同时，一股奇怪的、带着石灰味的灼热蒸汽，竟从墙角地面的缝隙里丝丝缕缕渗了进来，伴随着极其细微的“噼啪”声。

“什么鬼东西？”洪德海皱起眉头，心中莫名涌起一丝不安。他站起身，想走到墙角查看。就在他起身的刹那。

“嘎吱！！！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令人牙酸的断裂声从头顶炸响。紧接着是山崩地裂般的轰鸣。那根被蛀空又被高温蒸汽和化学反应剧烈侵蚀，彻底失去支撑力的主梁，终于不堪重负，从根基处彻底断裂、粉碎。

失去了关键支撑，早已腐朽脆弱的整个屋顶结构瞬间失衡。沉重的瓦片、断裂的椽子、带着整根主梁以及积年的灰尘，朝着刚刚站起来，茫然抬头望去的洪德海当头砸下。

“监院大人！”门外守候的亲随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当守卫和闻讯赶来的差役们惊恐地冲过去，疯狂地扒开瓦砾和断木时，看到的只有一片惨不忍睹的景象。

洪德海矮胖的身躯被一根巨大横梁死死压住，半个身子都埋在碎砖瓦砾之下。他头上的官帽歪在一边，那根价值连城的玉带被砸断，羊脂玉佩碎成了几瓣。

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脸，沾满了灰白色的泥浆，七窍流血，一双细长的眼睛瞪得滚圆，死不瞑目。

“快！快救人！”有人嘶喊着，但谁都看得出，洪监院早已气绝身亡。

洪德海暴毙于安济坊危房的消息，如同惊雷般震动了州府。一位从五品的监院，虽然非显赫要员，但死于非命，且是死在朝廷赈济灾民的安济坊内，这绝非小事。

州府不敢怠慢，当日便派出了由州判官负刑狱的亲自牵头，包含经验丰富的仵作、刑房老吏、工房匠作以及数名精干衙役调查组，火速赶往安济坊。

调查组抵达时，现场已被安济坊剩余管事勉强维持封锁。州判官立即命衙役重新清场，拉起更严密的警戒，严禁任何人靠近西廊废墟。

两名仵作首先对洪德海的遗体进行了仔细检查。

确认主要死因为重物压砸。头部、胸背部有多处致命骨折和严重内出血痕迹。体表沾满灰白色泥浆装物质是熟石灰浆，经初步辨认确认为常见建筑材料。

仵作仔细检查了鼻腔、口腔、耳道，发现出血主要源于颅底骨折和胸腔严重挤压导致的内部血管破裂，排除了中毒。

符合房屋坍塌重物砸压致死特征，体表附着物为现场建筑材料，未见明显中毒或其他外力加害迹象。

刑房老吏指挥书吏绘制详细现场方位图，标注尸体位置，、断梁瓦砾分布。衙役小心清理废墟，将压住洪德海的巨大横梁移开。

一位头发花白、经验丰富的老匠成为焦点，他带着学徒，仔细勘查废墟。

他重点检查了那根断裂的主支撑柱。根柱处腐朽不堪，白蚁蛀蚀的孔洞密密麻麻，清晰可见，木质如糟糠，手指一捻即碎。

他指着断口分析，“看这断茬，乃是从根基处因承重不支而崩裂。非外力破坏。”又查看了其他梁柱的连接榫卯，多有松动，虫蛀迹象。“此屋年久失修，梁柱虫蛀腐朽严重，整体早已不稳，实乃危房！”

他注意到柱子根基处及周围地面有大量灰白色、已凝固的浆状物。他捻起一点，嗅了嗅，又在指间搓了搓：“是熟石灰浆，此处靠近墙角，地面潮湿，撒石灰防虫、吸潮、消毒，乃安济坊常例。

询问守卫最后见到洪德的人，均正是洪监院当时独自在屋内查账，曾因发怒拍桌并起身。老匠作点头：“拍桌震动虽微，但对于此等摇摇欲坠之朽屋，足以成为压垮之最后一根草。起身动作，亦可使其恰处险地。”

州判官亲自坐镇，将关键证人一一分开，反复询问细节。

针对亲随守卫，重点询问事发前后经过，洪德海在房内动静、有无外人接近。证词高度一致。监院大人独自查账，曾拍桌怒喝。后听到异响起身，旋即房屋坍塌，门外守卫森严，绝无外人进入。事发前无异常，有无明显仇恨等。

询问西廊旧账房的使用情况、修缮历史。管事们战战兢兢，证实此房确系危房，雨季就险情频发，只用木棍临时支撑，洪监院本人也知晓此事，但修缮善款……。州判官也听明白几人的意思了。

州判官特意询问了林岁安。林岁安表现出符合年龄的恐惧和茫然，称当日一直在西廊附近清理药渣，离账房较远。有数名药童证实她的话。问及洪监院，只知是“大官老爷”，言语间充满敬畏。

综合所有勘查、检验，认证结果，州判官召集调查组成员进行合议。

最后结果是：此案脉络清晰，证据确凿，洪德海之死，系因安济坊西廊旧账房年久失修，梁柱虫蛀腐朽不堪重负，于其查账时意外坍塌所致，属不幸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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