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毒影初现

“关东军防疫给水部？”

林天豪茫然地重复着这个拗口又古怪的名字，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滴落，带来刺骨的寒意，却远不及眼前这个蓑衣人话语里透出的冰冷邪气让人战栗。这名字听起来，像是管后勤打扫卫生的？

“防…防疫？给水？”连受伤靠坐在岩壁上的小山子都忍痛抬起头，虚弱地插话，“听着…像是郎中队？搞清洁的？”

“放屁！”

蓑衣人猛地低吼一声，声音沙哑却尖厉，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片，吓了林天豪一跳。他（从声音勉强能听出是男性）猛地凑近，斗笠下那双布满血丝、闪烁着偏执狂热的眼睛死死盯着两人，压低的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恐惧和愤怒：

“郎中？清洁？那是披着人皮的活阎王！是东洋倭寇里最毒、最该千刀万剐的畜生窝！”

他似乎情绪极其激动，身体微微发抖，呼吸急促起来：“他们…他们根本不是来治病的！他们是来放病的！那些白箱子…那些黑烟…他们不是在烧垃圾！他们是在烧证据！烧那些…那些…”

他的话语卡住了，仿佛想起了什么极其恐怖的景象，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响声，眼神涣散了一瞬，猛地抓住自己的头发，神经质地摇晃着脑袋。

林天豪和小山子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癫狂状态吓住了，大气都不敢出。

过了好一会儿，蓑衣人才似乎勉强平静下来，但声音更加嘶哑难听，他指着洞外下方山谷的方向，手指颤抖：“那烟…闻到了吗？是不是有一股…甜甜的…又带着点臭的怪味？”

林天豪努力回想，刚才紧张逃亡没注意，现在经他提醒，似乎空气中确实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甜腻焦糊气。

“那…那是他们在烧来不及运走的‘木头’！”蓑衣人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恨意，“还有…实验失败的‘材料’！”

“木头？材料？”林天豪的心越沉越低，一股不祥的预感扼住了他的喉咙。

“就是活人！咱们的同胞！战俘！甚至还有老百姓！”蓑衣人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些话，“他们被抓去，根本不是什么战俘营！是进了地狱！被那些穿着白大褂的畜生当成猪狗一样…切片研究！注射各种花花绿绿的毒水烂菌！看着人烂掉、发疯、死掉！就为了琢磨出更能害人的毒疫！这就是他们的‘防疫’！这就是他们的‘给水’！”

轰隆！

这番话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劈在林天豪的脑海！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胃里翻江倒海，再也忍不住，猛地趴在地上干呕起来！他无法想象那是怎样一幅地狱般的景象！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歹毒、如此灭绝人性的行为？！

小山子也听得目瞪口呆，忘了疼痛，只有无边的寒意和愤怒在胸腔里燃烧：“畜生！一群畜生！比山里的豺狼还毒一万倍！”

“他们来这荒山野岭…”林天豪强忍着恶心，声音发颤地问，“就是为了干这个？”

“这里是他们的前沿据点之一！”蓑衣人咬牙切齿，“大队鬼子在前面打仗，他们这些‘防疫给水’的就跟在后面！收集各地的水土样本，试验他们的‘新药’！顺便…清除像我们这样，‘不小心’看到不该看的东西的人！他们管这叫‘净化’！”

他猛地抓住林天豪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你小子衣角上的记号！是‘巡山客’留下的吧？算你们命大！那家伙虽然也是个煞星，但至少…还他妈的算个中国人！知道给同胞留条活路！他肯定是察觉到了这帮‘鬣狗’的味儿，才把你们往我这‘獾子洞’里赶！”

“巡山客？是…是‘活阎王’吗？”林天豪急忙问，“前辈，您认识他？他到底是谁？您又是…”

蓑衣人猛地松开手，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情绪再次变得焦躁警惕起来，他侧耳听着洞外的动静，神经质地喃喃：“不该问的别问！知道多了死得快！老子是谁？老子就是个早就该烂在山里的孤魂野鬼！要不是…要不是当年从哈尔滨平房那个魔窟里侥幸爬出来半条命…”

哈尔滨平房？又一个陌生的地名，却带着血淋淋的恐怖气息。

蓑衣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他拉下遮脸的破布一角，林天豪惊恐地看到，他的下巴和脖颈处，竟然布满了狰狞的、紫红色的疤痕和烂疮，异常可怖！

“前辈！您…”林天豪吓了一跳。

蓑衣人猛地拉上破布，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这就是沾了那帮畜生‘好水’的下场！死不了，却也活不痛快！”

洞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蓑衣人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和洞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巨大的恐惧和愤怒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日军竟然隐藏着如此骇人听闻、超越正面战场杀戮的极端罪恶！

过了许久，林天豪才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他们…还会回来吗？”

“鬣狗盯上的肉，从来没轻易放手的！”蓑衣人冷笑，“刚才他们只是被‘巡山客’的冷箭暂时引开了，加上下雨冲淡了气味。等雨一停，他们肯定会带着更多的狗，把这附近翻个底朝天！这‘獾子洞’也不安全了！”

他的话音未落，洞外远处，突然隐约传来几声短促而尖锐的哨音！听起来像是某种信号！

蓑衣人脸色骤变：“妈的！是他们的集结哨！这么快？！”

紧接着，更让人心惊的是，在另一个方向，也响起了几声枪响！似乎是汉阳造的声音！还夹杂着模糊的喊叫！

“是班长他们？！”林天豪猛地站起来，心脏揪紧，“他们和鬼子交上火了？！”

蓑衣人侧耳仔细听了听，脸色更加难看：“不止！还有另一伙人！枪声杂得很！妈的，这鬼地方今天真热闹！全赶上一锅粥了！”

混乱的枪声和喊叫声似乎正在朝着他们这个方向移动！越来越近！

“不能待了！必须立刻走！”蓑衣人焦躁起来，猛地开始收拾洞里那点可怜的家当——几块干粮，一个破水壶，还有一小包草药。

“前辈！跟我们一块走吧！”林天豪急忙道，“您一个人太危险了！”

蓑衣人动作顿了一下，斗笠下的眼睛复杂地看了林天豪一眼，沙哑道：“老子在这山里跟这帮畜生捉迷藏不是一天两天了，各有各的道！带上你们这两个累赘，才是死路一条！”

他飞快地将一样东西塞进林天豪手里，那是一块磨得锋利的黑色燧石，上面同样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独眼符号，但线条更加古拙。

“拿着！往北走！大概十里地，有个断崖，崖底下有个被山藤遮住的洞口，里面有我存的一点粮食和水！能不能跑到那，看你们造化！”

说完，他不再理会林天豪，猛地掀开堵着下方石缝的几块石头。

“前辈！您去哪？”林天豪急问。

蓑衣人头也不回，声音消失在岩石下方：“老子去给你们引开‘鬣狗’！能不能活，看老天爷收不收了！”

他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下石缝，很快，外面就传来他故意弄出的响动，以及一声嚣张的呼哨，朝着与枪声相反的方向远去。

很快，下方就传来了狼狗被引开的吠叫声和日军追兵的呵斥声！

蓑衣人用自己当诱饵，为他们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林天豪眼眶一热，来不及感慨，赶紧和小山子互相搀扶着，艰难地爬下石缝。

雨还在下，山林里雾气昭昭。枪声和喊杀声从东面传来，似乎越来越激烈。

“少爷…咱们…往北？”小山子忍着剧痛问。

林天豪攥紧了手里那块冰冷的燧石，看了一眼枪声激烈的东方，那里有他失散的亲人和其他同伴。他又看了一眼北方，那是蓑衣人用命换来的生路。

抉择，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最终，他一咬牙，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异常决绝：

“不！往东！去找班长和我爹娘！死也要死一块！”

他不能抛下父母和其他人独自逃生！

他搀扶起小山子，两人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义无反顾地、跌跌撞撞地冲进了枪声传来的方向，冲向了那片未知的、血火交织的战团！

而他们并不知道，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一支穿着灰色军装、行动迅捷如风的小队，悄然出现在了刚才激战过的区域。他们检查着日军“防疫给水部”先锋探子留下的痕迹和尸体，动作干净利落。

为首的一人，脸上涂着油彩，眼神锐利如鹰，他蹲下身，捡起地上一个被踩扁了的、印有日文“绝密”字样的文件袋，看了一眼林天豪他们消失的方向，眉头紧紧皱起。

东面的激战是谁在和日军交火？是老兵班长他们吗？林天豪和小山子能否找到并救出同伴？蓑衣人生死如何？新出现的灰色军装小队是敌是友？他们为何关注日军文件？林天豪的选择是否会将他们带入更危险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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