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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1章 哪有男儿没有将梦


想起百花宴那日,镇北侯府门前的一幕。

谢家五口于众目睽睽之下受辱,那份隐忍与最后谢锋骤然爆发锋芒时的眼神。

他揉了揉眉心,目光扫过案桌,落在另一个盒子上,打开盒子,取出了那块乌木所制的玄策令。

令牌入手冰凉,沉甸甸的,象征着权力与庇护。

这令牌一旦刻上专属名姓,它便是直达天听、调动部分玄策卫资源的至高信物,即便当日送给谢锋之时并未刻名,它所代表的“镇北侯府”或“玄策卫”的隐性威慑,也足以让持有者在大宁朝境内畅行无阻,堪称顶级护身符。

当初谢锋将这令牌掷还给他时,他以为对方是不识此物珍贵,或是少年意气。

如今,看了谢秋芝画册中描绘的面对逆境时苦中作乐的细微幸福,他忽然明白了。

谢锋并非不懂这令牌的价值。

而是,他在意的东西,比这令牌更珍贵。

那是一个他渴望却从未真正拥有过的、充满烟火气与温情的“家”。

那种浓烈的情感联结,比冰冷的权力令牌更让人安心,也更值得守护。

所以,即便知道这块令牌能带来何等便利与权势,谢锋也未必愿意接受,更不愿因此卷入他所在的、充满算计与血腥的至高权力争斗之中。

他似乎更享受与家人在一起的平凡时光,致力于在隐龙坪那片土地上构建自己的桃源。

“这世上的男儿,果真有不爱武装的么?”沈砚低声自问,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理解的真切疑惑。

他自幼所处的环境,早已将答案刻入骨髓,他自小,笔和刀已同时入手,刀背上的寒光尚未磨亮,就被父亲拖去野外,用活雁练习射术,美其名曰“见血开刃”。

他也早已习惯将自身视为武器,将权谋视为呼吸。

所以他不信谢锋这种人没有将梦!

官道上为救偷吃观音土的老妪挺身而出,深夜为救根本不认识的妇人而打死猛虎,这都是是他骨子里未泯的正义与良善。

广陵府那夜,那个如鬼魅般潜入顾峤府邸、盗出账本、第二日又巧妙散播证据的神秘人就也是他。他身手诡谲,心思缜密,他也不信他心中没有一丝为民请愿的赤诚与热血作祟。

“所以他不过是把刀收进鞘里,把将将梦藏进田野,一旦风吹草动,竹筷也能变剑,空手也能点兵。”

他喃喃道,仿佛在为谢锋过往的行为下一个注脚,谢锋不选择玄策卫,是一种主动选择的蛰伏,一种更具掌控力的生活姿态。

心中太多的疑惑与好奇交织,急需一个出口。

隐龙坪!

他必须去亲眼看看。

只是眼下已是八月末,那五个不成器的表弟已被迫“收拾”完毕,不日就要被扔进玄策卫进行“历练”。

作为他们的皇子师兼玄策卫指挥使,于公于私,他都必须在场坐镇。

想到那五位,沈砚眼底便掠过一丝冷嘲,尤其是大皇子李宸,性情暴戾如无鞘之刃,今日竟敢在京城纵马伤人,撞翻摊位数十,简直无法无天。

这等性子,若不加以狠狠磋磨,日后必成祸国殃民之大患,玄策卫第一课,便拿他开刀。

既然决定前往隐龙坪拜访谢家,那便先做好调查,他扬声道:“展风。”

廊下的展风闻声立刻推门而入,躬身应道:“属下在。”

沈砚目光沉静,继续吩咐:“去查一查隐龙坪最近的动态,事无巨细。特别是芝芝……谢锋一家的。”

他微微一顿,一个名字几乎未经思考便脱口而出,连沈砚自己都微微一怔。

方才画册上那几乎每一页右下角都存在的、灵动的“芝芝”署名,竟在他脑中留下了如此清晰的印记,让他下意识地便念了出来。

展风训练有素,对主子口中突然冒出的陌生名字没有丝毫疑问或异样,只是将头埋得更低,简洁有力地回复:

“是!”

身影随即悄无声息地退下。

交代完展风调查隐龙坪的任务后,沈砚重新坐回案前,目光扫过桌上那些重金征集来的画师作品,与脑海中“芝芝”那本画册里充满力量与真实的画面一比,顿时觉得这些画作矫饰空洞,无病呻吟,根本抓不住他想要的、能刺痛人心、记录真实的精髓。

他拿起朱笔,在所有画作上打了个鲜红的叉。

再次翻开《浮世录》的手稿,看着那些凝聚了他大旱三年来心血、字字泣血的文字,心中早有决断:若找不到合适的画师,他宁愿让那些页面空着,也绝不用平庸之作填充。

而现在,最合适的画师出现了,只是不知如何开口......

正当他凝神思索该如何破局时,书房外传来极其轻微、带着犹豫的脚步声,荷园的老门房小心翼翼地候在门外,连呼吸都放轻了,似乎有极其为难之事。

沈砚眉头微蹙,被打断思绪让他有些不悦,冷声问道:“何事?”

门房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连忙躬身,声音发紧:

“禀…禀二爷,府上的大夫人来了,此刻正在花厅等候,说…说一定要见您。”

大嫂?方如?

沈砚眸光微动,自他那日从百花宴离席,搬来荷园,镇北侯府便没有一日消停。

祖母派人来过,母亲昭阳长公主也来过两回,妹妹沈萱也怯生生地来过,甚至连父亲镇北侯都隐晦地表达过关切。

无外乎都是劝他回去,莫要因“小事”伤了家中和气。

他自然知道,那日谢家五口在府门前受辱,尤其是他出面维护之后,大嫂方如在祖母面前的日子定然不好过。

祖母本就因他多年不肯成亲而焦急,此次事件更是让她误认为是因为方昭的原因他才搬出侯府的,所以大嫂定是受了大哥沈巍或是祖母的示意,前来充当说客,代为赔罪。

想到那些车轱辘般的劝慰话语,什么“长辈都是为你好”、“一家子骨肉莫要生分了”、“侯府才是你的根”。

沈砚便觉得一阵厌烦,他挥手,语气淡漠地对门房道:“以后这等事,让她们留下话即可,不必通传。”

门房脸上露出更为难的神色,搓着手,声音几乎带上了哭腔:

“可、可是……二爷,大夫人她……她说今日若是见不到您,她便……便去请大公子前来荷园小住,说是兄弟之间,正好亲近……小的、小的实在招架不住啊……”

沈砚闻言,眼底掠过一丝冷嘲。

请大哥来小住?

呵,果然是个懂得拿捏的,知道他虽不喜应酬,但与兄长沈巍感情上总算还过得去,且大哥那人是个直性子,若真来了,他也不好直接轰走。这分明是变相的“威胁”,逼他现身。

“哼,”沈砚冷哼一声,终究不愿将事情闹到大哥亲自前来的地步,那只会更麻烦。

“回她话,让她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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