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错位的证据

法式餐厅前一辆宾利停下时，晚风吹落了几片梧桐叶，在车灯里打着旋儿。

乔安琪拢了拢米色大衣的领口，侧头看向程方煜：“这家‘梧桐巷’的油封鸭很出名，我记得你在国外总跟我提起。”

程方煜解安全带的手顿了顿，耳边似乎传来什么声音，轻轻刺了下他的太阳穴，他推开车门，声音听不出情绪：“进去吧。”

餐厅里飘着舒缓的钢琴曲，暖黄的灯光透过水晶灯罩，在原木餐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侍者引他们到靠窗的位置，程方煜拿起菜单，指尖在皮质封面上轻轻摩挲，乔安琪托着腮，目光落在他微蹙的眉峰上，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你还是老样子，出来吃个饭就像是上战场一样。”

程方煜抬眼，对上她温柔的目光，喉结动了动：“你想吃什么？”

“你点就好，我不挑的。”

乔安琪伸手，指尖不经意地碰了下他的手背，“不过记得少点些油腻的，你胃不好。”

程方煜的指尖蜷了蜷，他本该高兴安琪对他的回应，只是他怎么没有想象中那般开心。

他不动声色的收回手翻着菜单，乔安琪趁他低头看菜品的间隙，悄悄拿出手机，调整角度。

镜头里，程方煜的侧脸映在玻璃窗上，她微微倾斜身体，让自己的发梢恰好落在他的肩侧，指尖在屏幕上轻轻一按。

“咔嚓”一声轻响被钢琴声盖过，乔安琪迅速收起手机，抬头时眼底的算计已换成了笑意：“要不让侍者推荐几款？我听说他们新出了松露意面。”

程方煜没察觉异样，招手叫过侍者，等他点完菜，乔安琪状似随意地将手机放在桌角，挨着程方煜的西装外套。

窗外的车流像流动的星河，餐厅里的香氛带着淡淡的雪松味，程方煜端起水杯喝了口，眉头却始终没松开。

“怎么了？还是在想盛小姐的事？”

乔安琪轻声问，指尖在桌布上画着圈。

程方煜放下水杯，指节抵着眉心：“没。”

他起身，“我去下洗手间。”

他刚走两步，乔安琪的目光就落在了他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内袋的轮廓鼓起，显然放着手机。

她端起水杯抿了口，余光瞥到侍者正往吧台走，周围几桌客人都在低声交谈，没人注意这边。

乔安琪的手像受惊的鸟，飞快地探进程方煜的外套口袋，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壳。

她攥着手机缩回手，屏幕还亮着，停留在微信界面。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很快找到“盛妍”的名字，头像是片空白，像她此刻的心境。

乔安琪点开对话框，心跳得飞快，她从相册里调出刚才拍的照片：程方煜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柔和，她的发梢若有似无地靠在他肩上，角度刁钻得像幅亲密的合影。

指尖悬在发送键上，她抬眼望了望洗手间的方向，确认程方煜还没回来，按下了发送。

屏幕上方跳出“已发送”的提示时，她看见盛妍的头像旁显示“正在输入”，乔安琪的嘴角勾起抹冷笑，手指快速按了撤回，接着长按照片，彻底删除了聊天记录和相册里的备份。

做完这一切，她将手机放回程方煜的外套口袋，甚至细心地调整了下位置，仿佛从未动过。

刚端起水杯，程方煜就从洗手间回来了，他拉开椅子坐下，目光扫过桌面，没发现异常：“怎么了？脸这么红。”

“可能是暖气太足了。”

乔安琪笑着拢了拢头发，“侍者说意面还要等十分钟。”

程方煜“嗯”了声，拿起水杯喝了口，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而此时，盛妍正坐在二楼书房的地毯上，面前摊着基因图谱的草稿，手机“叮咚”响了一声，她以为是教授那边的消息，随手拿起，屏幕上却跳出一张照片。

程方煜的侧脸在暖黄的灯光里，眉眼比平日里柔和，旁边的女人露出半张脸，发梢落在他的肩侧，两人隔着餐桌，却像依偎在一起。

照片只停留了两秒，就被“撤回一条消息”的提示覆盖。

盛妍握着手机的手猛地收紧，指尖冰凉。刚才那张照片像根烧红的针，猝不及防地扎进她心里。

她甚至能认出背景里的水晶灯罩，是“梧桐巷”，她和程方煜最常去的那家餐厅。

他们怎么会去那里？

心口的位置像被什么东西堵住，闷得发疼。她盯着屏幕上的撤回提示，指尖在“程方煜”的头像上悬了悬。

他这又是何必？发了又撤回，是在试探她的反应，还是……根本就是手滑？

正怔忡着，手机又亮了，这次是条文字消息，来自程方煜：【抱歉，安琪刚才拿我手机玩，不小心发错了。】

盛妍看着“安琪”两个字，指尖微微颤抖，原来不是他，是乔安琪，那撤回的动作，恐怕也是乔安琪的手笔。

故意让她看见，再立刻撤回，像猫捉老鼠般，炫耀着自己此刻正陪在他身边。

她咽下心头的苦涩，看着窗外的夜色更浓了，庭院里的玉兰树影在窗纸上晃动，像幅模糊的水墨画。

就在这时，手机又响了，这次是来电显示，屏幕上跳动着“宋叙”的名字。

盛妍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时，声音还有些发哑：“师兄。”

“还没睡？”

宋叙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惯有的温和，“刚才整理旧病例，看到你当年写的笔记，想起你以前总熬夜，问问你是不是又在赶工。”

盛妍的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地毯的毛边：“没，就是有点睡不着。”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宋叙的声音放得更轻：“是不是程方煜回去以后找你麻烦了？”

盛妍没否认，也没承认，只是低声说：“没事，师兄，我自己能处理。”

“盛妍，”宋叙的语气忽然认真起来，“你不用总把自己逼得那么紧，如果实在难办，我可以……”

“真的不用。”

盛妍打断他，怕他再说下去，自己好不容易绷住的情绪会彻底垮掉。

“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去实验室。”

挂了电话，盛妍将手机放在桌上，屏幕暗下去的瞬间，映出她泛红的眼眶。

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打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像谁在低声叹息。

她知道乔安琪的用意，也清楚程方煜此刻或许正和乔安琪在餐厅里谈笑风生，可心底那点残存的在意，还是像藤蔓般，悄悄缠上了心脏，勒得她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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