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7.月下商谈（18）
月岛奈的瞳孔，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收缩。
她的身体在一瞬间就进入了战斗预备状态，肌肉紧绷，重心下沉，整个人散发出的气息都变得尖锐起来。
“妖？”
这两个字从她口中吐出，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像是冬日里凝结的霜。
她的手，已经不着痕迹地摸向了自己随身背包的侧袋。
那里存放着她威力最强的几张符咒，能够在零点几秒内就激发出去。
源赖清在旁边看着，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这位大小姐的反应速度确实是顶级的，但就是有点太过于紧张了。
万一对方只是个cosplay爱好者呢？
虽然这耳朵和尾巴看起来真实得过分。
“别紧张。”
那个凭空出现的狐耳青年脸上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这个笑容很干净，没有任何杂质，让人看着就觉得很舒服。
“我不是妖。至少，不是你们阴阳师认知中的那种需要被净化的存在。”
他完全无视了月岛奈身上那股几乎要凝成实质的警惕和敌意，径直对着源赖清，微微弯下了腰，行了一个源赖清只在时代剧里见过的古老礼节。
姿态优雅，动作流畅，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韵味。
“在下白川，稻荷神山的一位小小神使。日间在稻荷山，多谢阁下的款待。”
他的声音响了起来，温润悦耳，如同春风拂过水面。
这个声音，和之前那个通过加密电话打过来，带着电流杂音的神秘声音，听起来完全不一样。
源赖清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自称“白川”的青年。
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纯净温暖，带着一股草木与阳光的味道，没有任何阴邪或者污秽的感觉。
这种能量性质，和他自己体内修炼出的灵气有些相似，但又多了种更加空灵和飘渺的特质。
和阴阳师们那种需要通过符咒或者式神进行转化的“灵素”完全是两个体系。
“是你约我来的？”源赖清挑了挑眉，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是的。”白川点了点头，直起身子，“有些事情，确实不方便在人多的地方说。而且，也想当面道谢。”
他的视线轻轻地转向源赖清身边的月岛奈，目光中带着一丝探究和了然。
“这位是……月岛家的后人？”
月岛奈没有回答，只是眼神中的警惕变得更加浓厚。
“你怎么知道？”她冷冷地问道，手依旧没有离开符咒的位置。
“我能感觉到您身上这股气息，我很熟悉。”白川耐心地解释道，他的态度始终不卑不亢，“我的先祖曾经与月岛家的某位先人并肩作战过。”
这番话似乎触及了月岛奈知识的某个盲区，她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但身上的那股尖锐气息，总算是稍稍收敛了一些。
家族的古老典籍里，确实记载过一些语焉不详的、关于和“非人存在”合作的轶事，但都因为年代久远而被当成了传说。
“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源赖清不想再看他们打哑谜，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他可没兴趣在这里陪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神使”吹半天夜风。
白川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将手伸进了自己那宽大的和服袖子里，片刻后，取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木牌，样式大小材质都和源赖清口袋里那块一模一样。
木牌的表面同样用鲜红的朱砂，刻着一个古朴的、充满了神秘力量感的“钥”字。
“这是……”
饶是源赖清，看到这东西时也愣住了。
自己辛辛苦苦爬山，好不容易才从一只小白狐那里“骗”来一块，怎么这家伙随手就掏出来一块？
这玩意儿难道是什么量产的纪念品吗？
“这是我们白狐一族，世代在稻荷神山守护的东西。”白川双手捧着木牌，郑重地递向源赖清。
“同时，也是给你的谢礼。”
“谢礼？”源赖清更搞不懂了。
“感谢你，喂了小玉一串团子。”白川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宠溺的笑容，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柔和了许多。
“小玉，就是白天你在神社遇到的那只小白狐。她是我不成器的妹妹，因为贪玩偷偷跑下了山，又不懂得节制，差点因为灵力耗尽而消散。”
“是你那份不含任何目的的善意，以及那串被你用纯净能量浸染过的团子，救了她一命。”
源赖清这才恍然大悟。
搞了半天，原来是这么回事。
自己只是随手喂了串团子，结果无意中救了一位“神使”的妹妹。
这运气，是不是有点好过头了？
不过话说回来，用自己灵气浸泡过的食物，对于这些依靠纯净能量生存的精怪来说，确实是大补之物。
“举手之劳而已。”他嘴上客气着，手却很诚实地接过了那第二块“钥”字木牌。
就在两块木牌接触的一瞬间，它们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同时微微一热，发出一阵非常微弱、但又清晰可闻的共鸣声。
源赖清能清楚地感觉到，两股温和的暖流，分别从两块木牌中缓缓流出，顺着他的手臂经脉，最终汇入了他丹田处的气海之中。
这股暖流所过之处，让他感觉浑身上下都舒泰无比，白天演练消耗的灵气，在这一瞬间就补充得满满当当，甚至还有些精进。
好东西啊。
源赖清在心里默默给这两块木牌点了个赞。
“你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直接给我，真的没关系吗？”源赖清掂了掂手里的两块木牌，明知故问。
“没关系。”白川摇了摇头，语气很平静，“这东西，留在我们手里，也只是个无法被激活的死物。或许，在你的手里，它才能发挥出真正的作用。”
他的目光，忽然变得深邃起来，仿佛能看透源赖清的灵魂。
“源赖清，我知道你是谁。或者说，我知道你母亲是谁。”
又来了。
源赖清感觉自己已经快要麻木了。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知道他那个便宜老妈的身份？
她当年在岛国到底是干了多少惊天动地的大事，以至于十几年过去了，还有这么高的知名度。
“看来我母亲当年，还挺有名的。”他用一种自嘲的语气说道。
“神无月大人，当年以一人之力，撼动了整个京都的阴阳两界，最后更是撕裂了笼罩岛国千年的护国结界的一角，飘然离去。这样的壮举，怎么可能会不被铭记。”
白川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敬佩与向往。
旁边的月岛奈，在听到“撕裂护国结界”这几个字时，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里，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
作为四大家族的继承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护国结界”意味着什么。
那是岛国的根基，是绝对无法被撼动的存在。
撕裂结界？这怎么可能？
然而，源赖清关注的重点却不在这里。
等等。
他敏锐地抓住了白川话语里的一个关键信息。
“撕裂结界离去？她不是……”
他想说，她不是在冲击结丹期失败后，灵力反噬，陨落了吗？
至少，他的专属女仆，青川加奈是这么跟他说的。
为了守护她留下的“遗体”和唯一的血脉，加奈在源家潜伏了十几年。
“陨落？”白川听到这两个字，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事情，嘴角勾起一抹奇异的弧度，“谁告诉你她陨落了？”
“她的亲传弟子，我的……一个女仆。”源赖清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哦，你是说那个叫青川加奈的小姑娘啊。”白川略微思索了一下，便想起了这个名字，“那她应该是误会了。”
“当年，神无月大人在岛国滞留多年，修为始终卡在结丹期的瓶颈，无法寸进。她经过无数次推演，最终确定，是这片被护国结界笼罩的天地，其法则本身存在着压制，隔绝了更高维度的能量，所以才无法在这里凝结金丹。”
白川的解释，清晰地传入源赖清和月岛奈的耳中，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
“所以，她最后，是燃烧了自己将近一半的修为，以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强行在护国结界最薄弱的节点上撕开了一道裂缝，回到了‘外面’的世界。”
“代价是境界大幅跌落，可能需要很多年才能重新修回来，但性命绝无大碍。”
“至于她留下的那具所谓的‘遗体’，不过是她离开前，用一种极为高明的秘法制造出的一个假象而已。目的，就是为了骗过那些始终在暗中窥伺她的阴阳师家族，让他们以为她真的死了，从而放弃追查。”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在源赖清的脑海中轰然炸开。
他母亲，没死？
她只是……回家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如同翻江倒海一般，瞬间涌上了他的心头。
既然她能走，为什么不带上他？
“那她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
这个问题，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问出了口，声音都带着一丝自己没有察觉到的干涩。
白川沉默了片刻。
月光下，他那双金色的眼眸里，流淌着一丝同情。
“我不知道。”他轻轻地摇了摇头，“或许，她有她的苦衷。或许，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强行带上一个婴儿穿过空间裂缝太过危险。又或许……她认为留在这里，对你来说，更安全。”
“安全？”源赖清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苦笑。
一个被判定为“灵脉淤塞”的废物，在四大家族之一的源家当继承人，每天面对着来自各方的算计和排挤，随时都可能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这叫安全？
这简直就是地狱模式开局。
“你今天告诉我这些，到底想干什么？”源赖清收敛起心神，重新将目光锁定在白川身上。
他可不相信这家伙大半夜跑来，就是为了跟他叙旧，顺便揭开他家的陈年旧事。
“我想请你帮忙。”白川的表情，终于变得严肃了起来。
“帮忙？”
“是的。”他看着源赖清，语气无比诚恳，“我想请你，打开稻荷神山的‘门’。”
“为什么？”
“因为，我妹妹小玉的灵体，正在变得越来越不稳定。”
白川的语气里透出一丝无力和悲伤，
“随着时代变迁，人们的信仰变得稀薄，稻荷神山的信仰之力正在逐年衰减，已经快要不足以维持我们一族的存在了。”
“尤其是小玉，她还太年幼，灵体最是脆弱。只有打开那扇‘门’，让她进入那个与我们白狐一族本源相通的秘境，吸收里面更纯粹、更古老的能量，她才能活下去。”
源赖清瞬间就明白了。
这是一场交易。
他无意中救了对方的妹妹一次，对方投桃报李，送他第二把钥匙，并附赠一个关于他母亲的惊天大秘密。
现在，对方需要他用这两把钥匙，去彻底拯救他的妹妹。
逻辑清晰，合情合理。
“我为什么要帮你？”源赖清淡淡地问。
虽然他确实很同情那只看起来很可爱的毛茸茸小白狐，但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会被同情心冲昏头脑的烂好人。
在完全不清楚那扇所谓的“门”后面到底是什么情况之前，他绝对不会轻易拿自己的小命去冒险。
万一门后是什么上古妖魔的封印之地，自己一打开，直接放出个大BOSS，那乐子可就大了。
“因为，‘门’后，有你想要的东西。”白川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不慌不忙地说道。
“我想要的东西？”源赖清眉毛一挑。
“是的。”白川的目光灼灼，“当年神无月大人离开之前，曾经进入过一次那个秘境。并且，在里面留下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源赖清的心跳，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漏了一拍。
白川看着他，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眸，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一块，星辰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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