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惊雷

钦差大臣的仪仗抵达杭州的那一日，天气并不好。

铅灰色的阴云低低地压在西湖之上，将那本该是“淡妆浓抹总相宜”的湖光山色，都染上了一层山雨欲来的凝重。

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湿漉漉的、让人喘不过气的味道。

当那由三百名玄甲卫护送着的、象征着“京城”与“新政”的庞大队伍，驶入杭州府时，迎接他们的，不是鲜花，更不是掌声，而是一座近乎于“空”的城市。

宽阔的青石街道两旁，店铺大多都虚掩着门，连平日里最热闹的酒楼茶肆都一片死寂。

偶有几个胆大的百姓，从门缝里探出头来，那目光里也充满了一种混杂了“好奇”、“敬畏”、与“疏离”的复杂情绪。

而本该率领全城官吏出城十里相迎的杭州知府，与城中所有有头有脸的官员，却无一例外，尽数“抱恙在身”，无法前来。

这是一种无声的，却又极其傲慢的下马威。

是江南士族送给这两位远道而来的钦差大人的第一份“见面礼”。

最终，在那空旷的城门口，只有一个看起来行将就木，须发皆白、拄着一根龙头拐杖的老者，以一个“江南遗老”的身份，带着几个家仆，不咸不淡地等在那里。

前内阁大学士，林退之。

“呵呵……老朽见过苏总督办，见过秦将军。”

林退之拱了拱手，脸上带着一种让人挑不出丝毫毛病的温和的笑容，仿佛一位慈祥的长者。

“知府大人他们，前几日偶感风寒，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还望二位大人海涵啊。”

秦若霜一身赤色软甲，按着腰间的佩剑，看着眼前这个笑里藏刀的老狐狸，那英挺的眉宇间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冰冷。

她是军人，习惯了直来直去。

刚要开口，用最直接的方式来戳破这层虚伪的窗户纸，然而她身旁的苏轻雪，却不着痕迹地轻轻按了按她的手臂，示意她稍安勿躁。

随即，苏轻雪也露出了一个同样温和而又得体的笑容，仿佛完全没有感受到对方的敌意。

“林公言重了。各位大人为国操劳，偶感风寒也是常事。我等奉摄政王殿下之命而来，本就是为了替陛下分忧解难，自然不会因此等小事而心生芥蒂。”

她与林退之之间，你来我往，一番滴水不漏的“太极推手”，直看得一旁的秦若霜眉头紧锁。

她感觉自己像一头闯进了蛛网的猛虎，有力却无处使。

终于，在完成了所有虚伪的客套之后，苏轻雪仿佛是“不经意”间，对着那些躲在远处观望的百姓，与隐藏在暗处竖着耳朵偷听的各路探子，朗声宣布了她来到杭州的第一道“政令”。

她没有提那足以让所有士族都为之疯狂的“新政”，更没有提那敏感到了极点的“税收”。

她只是用一种仿佛是在宣布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般的轻松语气，说道：

“对了，林公。摄政王殿下在临行前曾再三叮嘱，言江南富庶，然米价布价却远高于北方，百姓生活不易。”

“故，本官决定。”

“自今日起，凡我‘四海商行’旗下，在江南的所有米铺、布庄、盐铺，所有商品，一律——”

她顿了顿，脸上依旧带着那温婉的笑容，但那笑容里，却藏着让所有商人都为之胆寒的锋利。

“——降价三成！”

“为期一月，以示皇恩。”

这句话，如同一道毫无征兆的惊雷，在这阴沉的天空之下轰然炸响！

林退之那一直古井无波的脸上，所有的血色都在这一刻褪尽。

他那拄着龙头拐杖的手，甚至都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了一下！

疯子！这个女人是个疯子！

他设想过无数种对方的开局方式。

立威、查账、抓人……但他唯独没有想到，对方竟完全不按牌理出牌！

不用“权”，不用“兵”，而是直接用这种最原始、也最致命的“商战”手段，来作为她踏入江南棋局的第一步！

看着苏轻雪那自信而又充满了挑衅的笑容，林退之的心中涌起了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

他知道，这个从京城来的、看似柔弱如水的女子，远比她身边那个杀气腾腾的女将军，要难对付一万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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