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国子监的钟声

联合查案司的血腥味还未散尽。

一场看不见的风暴，已然在京城的另一端悄然酝酿。

国子监。

这里是大夏王朝的文脉所在，是天下士子的最高学府。

与查案司的肃杀不同，这里古柏森森，碑林矗立。

空气中永远都弥漫着一股，混杂了墨香与圣贤教诲的宁静而又庄严的气息。

然而今日，这份宁静被一阵整齐而又压抑的马蹄声彻底打破。

皇帝的御驾在一众大儒、博士以及数百名监生无比震惊的目光中，缓缓地驶入了这座数十年都未曾有过天子亲临的学府。

这在大夏是一种表示对"文教"予以最高尊重的礼遇。

国子监祭酒宋濂，这位早已年过七旬、桃李满天下、被誉为"天下读书人宗师"的老者，亲自率领着所有教习，于孔圣先师像前恭迎圣驾。

他须发皆白，身着一袭洗得发白的祭酒大袍，身形虽然有些佝偻，但那腰杆却挺得如同一杆饱经风霜的毛笔。

面对天子，他表现得不卑不亢。

礼数周全到了极致，但那双浑浊的老眼中却始终带着一种属于文人领袖的，淡淡傲骨。

他跪拜的是皇帝的身份，而非赵辰这个人。

赵辰早已换下龙袍，身着一袭略显朴素的青色常服，亲自上前扶起了这位足以做他祖父的老人。

他没有摆出丝毫帝王的架子。

"宋祭酒，"赵辰的声音温和而又充满了对知识的"渴求"，

"朕自登基以来日夜忧思，唯恐有负先帝托付，有负天下苍生。"

"今日朕前来不为他事，只为向祭酒、向国子监的诸位大贤请教'治国安邦之道'，请教'何为君臣之礼，何为祖宗之法'。"

他姿态放得极低。

仿佛他不是一个皇帝，而是一个在治国之路上遇到了困惑，前来向圣贤求取真经的虔诚学生。

宋濂，这位一生都以"传承圣人教诲，匡扶社稷"为己任的老人。

看着眼前这位态度谦恭的年轻帝王，那古井无波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动容。

将皇帝请入了平日里自己讲学的"明伦堂"。

君臣二人于蒲团之上相对而坐。

赵辰极其耐心地，听着宋濂引经据典地讲述着从上古三代到本朝太祖，那浩如烟海的"君臣之道"与"为政之德"。

直到一个时辰之后。

赵辰才仿佛是"不经意"间发出了一声充满了"忧虑"的叹息。

"祭酒所言字字珠玑，发人深省。只是……"

他皱起了眉，脸上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苦恼"。

"只是如今的朝堂之上武人势大，杀伐之气过重。许多事朕本想以'仁德'教化，以'礼法'约束。但却总是被一些只知用强、不合规矩的酷烈手段所干扰。"

"便如前日的'杖毙命官'一案。朕心中实是不忍。但摄政王军中威望太盛，行事又素来霸道。朕人微言轻，实在是劝不住啊……"

他一个字都没有提顾长歌的坏话。

甚至还在为顾长歌"开脱"。

但这字字句句都像是一根根最精准的绣花针，狠狠地扎在了宋濂这位保守派领袖那早已绷紧的神经上！

杖毙命官！

这是对"士大夫"阶层最赤裸裸的羞辱！

是对"刑不上大夫"这条千年铁律的公然践踏！

宋濂那张原本还算平和的脸瞬间便沉了下去。

心中那本就对顾长歌"杀伐过重"的行事风格所积攒的不满，在这一刻被皇帝这看似"无意"的诉苦彻底点燃！

……

皇帝的御驾离开了国子监。

宋濂独自一人站在那棵据说是开国时太祖皇帝亲手栽下，象征着大夏"文脉"的千年古柏之下，久久不语。

寒风吹动着他那花白的胡须。

眼中闪烁着一种属于卫道者的决绝光芒。

最终，他仿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对着一直侍立在身后的学政下达了一道冰冷的命令。

"传我令。"

"明日清晨，集监生三百，于孔圣先师像前。"

"某要亲自开讲《春秋》！"

学政心中一凛！

《春秋》乃是圣人手笔，讲的便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大义名分"！

宋祭酒这是要……

然而，还不等他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宋濂已然转身走入了那昏暗的祭酒府。

随即，一道悠远而又沉重的钟声从国子监的深处响了起来。

"铛——！"

那钟声仿佛带着一种能穿透人心的力量，瞬间传遍了整个京城。

所有正在忙碌，还在争吵，仍在奔波的人们都下意识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愕然地望向了那钟声传来的方向。

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与饱读诗书的学子更是脸色大变！

因为他们知道。

那口钟名为"警世"。

自大夏立国以来只响过三次。

一次是太祖驾崩，国之大丧。

一次是北境蛮族兵临城下，文脉危亡。

而这一次……

它为谁而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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