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尽可试朕之剑锋!【求月票】
鄢懋卿也认出了高拱领进来的这位公公。
他虽不知这位公公姓甚名谁,但却记得他曾去鄢宅传过圣旨。
印象中传的应该是那道朱厚熜假模假式对他“夺俸三载,贬秩三等”的旨意来着。
只不过与上一回相比,这位公公如今的面貌和气色明显差了不少。
满脸的风尘仆仆,眼睛里面还布满了疲惫的血丝,眼袋大的堪比核桃,就好像数月之间老了几十岁一般。
“……”
看到鄢懋卿的同时,陈喜眼中亦是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幽怨。
他很想一把揪住鄢懋卿的领口,恶狠狠的质问他一句:“你知道因为你这混账,咱家最近这些时日是怎么过的么?!”
可是,他不敢。
经过兵仗局和御马监的事,鄢懋卿的赫赫凶名已经传遍内官。
如今听闻就连司礼监都受了鄢懋卿的胁迫,警告下面那些个掌印、掌事太监收敛行事,还是命东厂自查,揪出了几个典型以儆效尤。
他这么一个小小的传诏谒者,安敢与鄢懋卿造次?
所以这幽怨,很快便又转化为了弱小无助的委屈。
如果不是鄢懋卿不遵圣意,明明该去的是大同,结果率军出了京城之后,就直奔太原来了。
皇上又怎会连夜下旨,命他六百里加急追赶,前来向其传达敕令?
这一路追的他呀,坐在马车里连腰都快颠断了,一天安稳觉都没睡过!
最主要这还是个没有一丁点油水的事。
平日里他去给旁人传诏,懂事的多多少少总还会进献点润嘴钱,总归是不白跑一趟。
但鄢懋卿显然不是“懂事”的人,就算鄢懋卿真敢给,他也万万不敢要……
如今内官中消息灵通的人,还有几个不知道鄢懋卿那日在兵仗局是如何碰瓷冯金忠的?
这人简直奸的没有底线,贼的连脸都不要,天知道他这是不是钓鱼执法,前脚刚给了钱,后脚便以受贿罪拿人?
唉,这都是什么事啊……
说话之间。
鄢懋卿已经起身迎了上来,刚才的愁眉苦脸也顷刻间如同翻书一般,转化为灿烂热情的笑容:
“哎呀呀,公公携圣旨而来,鄢某有失远迎,万望公公恕罪。”
“鄢部堂言重,咱家怎敢当。”
陈喜回过神来,连忙施了一礼,而后正色说道,
“鄢部堂,正事要紧,还是先请领旨吧?”
“这是自然,天大的事,也没有皇上的事大。”
鄢懋卿当即又是一脸郑重,作天揖以表忠心,然后带着沉重的心情跪了下来。
虽然尚不知道圣旨中的内容,但朱厚熜能让陈喜一路追赶,将圣旨送到这里来,已经足以说明事情之重大与紧急,就是不知道对他来说究竟是雪上加霜,还是雪中送炭?
其实鄢懋卿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如今太原府的白莲教今晚就将被连根拔起,布政使关杰山也已经上疏自述其罪,明日一早还要自缚前来自首。
如此一来,大同的事虽不说是已经解决,但许多此前两难的问题也将迎刃而解。
尤其是关杰山的银印密疏送到京城之后,以朱厚熜的聪明才智,八成也会京城来上那么一招“擒贼先擒王”,直接撅了山西立在朝堂中的旗帜。
这样他此前的计划就全部毁了!
之后哪怕他再去了大同,或者去了山西其他的什么地方,各处的官员、豪强和商贾也都只会畏首畏尾,恐怕很难再搞出点什么能助自己致仕回乡的事来。
这个结果,与鄢懋卿原本的计划相去甚远。
他没想过要对付太原府的晋王。
因为史书中关于这个名叫朱新的晋王记载极少,就算他心中认为大明的皇室宗亲也没几个好东西,却也不能一杆子打死。
他此前想逼反的只有大同府的代王,重头戏自然也在大同。
代王一脉勾结白莲教和鞑靼密谋造反,甚至还有意割据宣大一带分裂国家,这都是史书中白纸黑字明明白白写着的,只是事发时比现在晚了三年而已。
对于这种早有叛国之心的人,鄢懋卿动起手来才没有负担,才有将其逼反的把握……
可是现在。
有了关杰山给他的这个始料未及的“惊喜”,他恐怕是很难再给朱厚熜制造出什么“惊喜”了。
至于张寅牵涉的“李福达案”,会不会让朱厚熜感觉颜面无光,因此迁怒于他?
可拉倒吧!
那事本来也就只能算是一个餐前点心,根本起不到一锤定音的作用。
以他这回在太原府这连他自己都始料未及的“优异”表现,这件小事对于朱厚熜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
甚至有关杰山那道银印密疏珠玉在前,这事只怕在朝野中都掀不起一丝涟漪,朱厚熜又怎会放在心上?
然后。
他这回就等于立下了一个几乎没有瑕疵的不世之功,朱厚熜要是不继续给他升官,不继续对他委以重任才怪,他今后想要致仕回乡必定只会更难……
正如此想着的过程中。
沈坤、高拱和严世蕃已经跟在鄢懋卿身后跪了下来。
然后终于听到陈喜用从身上取出圣旨,用洪亮但略显沙哑的声音诵道: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
【鄢懋卿听真!
朕今颁铁旨,尔须星夜转道大同,刻期办差。
到日即呈回执,敢有匿旨匿行,半刻迟延,半毫推诿,定斩不赦!
尔若自疑颈项坚于钢刀,尽可试朕之剑锋!
钦此!】
“???”
沈坤、高拱和严世蕃听罢圣旨,伏着的身子都是一僵。
饶是严世蕃他爹严嵩以前是礼部尚书,他在父亲的书房内见过的圣旨不计其数,也从未见过措辞如此情绪化的圣旨。
众所周知,当今皇上也算是个“文艺人”。
他在选用阁老、大臣,甚至是太监的时候,都极为注重文采,甚至对奏疏中的错别字都不能容忍。
这可不光是为了替他撰写青词,亦是一种彰显自己威仪与文韬的方式。
因此他下的诏书,通常也都辞藻华丽、措辞克制,基本不会像这道诏书一样直抒胸臆,还直接口语化的来了一句“鄢懋卿听真”,这简直是严世蕃此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就这么说吧。
如果不是今日前来传召的是他认识的陈喜,他肯定得好好质疑一下这道圣旨的真伪和这位公公的身份,说不定是有人胆大包天,假传圣旨呢!
同时,他与沈坤、高拱也在一同思考一个问题:
“皇上这是一厢情愿的微操起来了?”
如今鄢懋卿已经促成了这样的大好局面,完全可以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至于大同的事,自然也没什么好急的了。
接下来皇上只需要在京城也来一招擒贼先擒王,撅了山西立在朝堂上的旗帜。
如此即使鄢懋卿不去大同,大同之事的阻碍也将骤然减少,只靠郭勋和严嵩应该也不会出现太大差池,即使鄢懋卿去了也就是走个过场。
说起来,鄢部堂真是耍的好一招声东击西啊!
只此奇谋载入史册,便足以使其跻身王佐国士之列,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难怪皇上如此宠信鄢部堂。
这样的王佐之才,哪个天子能不宠信,哪个天子能不呵护,哪个天子能不重用?
然后他们就见鄢懋卿仿佛忽然被点醒了一般,飞快叩首的同时,嗓子里发出了奇怪的颤音:
“微臣鄢懋卿……领旨!”
“……”
沈坤、高拱和严世蕃不明所以,也只能满心疑惑的跟着一同叩首。
如此陈喜才走上前去,将圣旨交到鄢懋卿手中。
鄢懋卿便如同在双腿上装了弹簧一般弹跳了起来,一把抓住陈喜的手道:
“这位公公,我虽不知你姓甚名谁,但看到你便一见如故,这回你不辞辛劳来到此处,我又怎能让你空手而归?”
“我这里正好一件可以助公公升官发财的功劳,欲送与公公聊表心意,公公可不能拒绝我的一番好意呀!”
“呃……”
陈喜传旨也有些年头了,银子和礼物之类的实物是收了不少,却还是头一回见到有人送功劳的,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皇上的敕令公公也是知道的,我必须立刻马上启程前往大同,否则皇上便要以剑锋试我之强项了。”
鄢懋卿正色说道,
“然则如今太原府尚有些事情未能办完,只好托付给公公。”
“鄢部堂,这恐怕不妥吧……”
陈喜闻言越发惊疑,他是皇上的传旨谒者,听命他人可不合规矩。
“公公先听我把话说完,再做定夺不迟。”
鄢懋卿当即打断了他,循循善诱的道,
“如今太原府大局已定,只需等到明日一早,便将有数十名白莲教贼首被擒,与相应名册一同送来府衙。”
“除此之外,山西布政使关杰山自述其罪的银印密疏也已经在送往京城的路上,明日一早他亦将自缚前来府衙伏法,自愿被押送回京定罪。”
“公公什么都不需要做,稍后我命人前去联络尚在城外的曾将军,请他分出一些军士,由公公监督一路押送犯官、贼人回京即可向皇上请功。”
“这可是白捡的功劳,难道公公也要拒绝?”
“噗嗤!”
听到这里,陈喜终是没忍住喷笑起来,看向鄢懋卿的眼神说不出的古怪,
“对不住对不住,咱家失仪……实在是鄢部堂太善于说笑,咱家差那么一丢丢就信了。”
他虽然晚来了一步,但也是一路打听着追来的,心知鄢懋卿也就比他早进了几个时辰的城。
短短几个时辰而已,够不够坐下来喝盏茶的?
就算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神仙下凡,也断然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办成这么多事,而且还都是令人咋舌的奇事吧?!
白莲教贼首也就算了!
连山西布政使这样的封疆大吏竟也甘心自缚认罪,他傻了还是你疯了?!
咋?
他家里人全都被你绑架了?
说笑就说笑,咱就是说能不能打个草稿,稍微注意一下合理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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