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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5章 李鸿章


与此同时,京师城工部左侍郎吕贤基的府邸书房内。

    案头堆着的废弃奏稿,奏稿墨迹犹新,却已被涂画得面目全非。

    咸丰登基之初,有意整肃官场,希望新朝能有些新气象,提拔了些新臣。

    吕贤基因持正敢言,数论时政得失之故,入了咸丰的眼。

    吕贤基故蒙受天恩,从正四品的鸿胪寺卿超擢为正二品的工部左侍郎,咸丰的知遇之恩,吕贤基无日敢忘。

    发逆起事以来,咸丰因发逆之事忧心如焚,憔悴之色愈显。

    吕贤基看在眼里,急在心头,报效君父、为圣主分忧、彪炳史册、成就一段君臣佳话的热血想法无时无刻不在他胸中激荡。

    吕贤基十分渴望能在此危难之时,献上奇谋良策,不仅是为国纾难,亦是想在年轻的天子心中留下一个干练能臣的印象,好更进一步,成为一部之首的正堂官。

    毕竟他吕贤基今年才四十九岁,正是奋斗的年纪,未来仍旧有着无限的可能。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却令他倍感无力。

    吕贤基出身科举正途,于经史子集可谓了熟于心,信手拈来,但对这兵戎战阵、剿匪之事,实是隔膜得紧。

    此前吕贤基也曾就剿匪事宜上过的奏折,无非是“严饬将士,戮力同心”、“固守要隘,徐图恢复”之类的泛泛之谈。

    结局无不是如同石子投入深潭,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更别提得到咸丰的只字嘉许了,咸丰给他的批复无不良冰冰冷冷的知道了三字。

    这让吕贤基倍感挫败,却又苦于找不到奏对的关窍。

    吕贤基持正敢言的评价是通过挑别人的刺获得的,现在让他自己写一些堵剿发逆的建议,却是大半天憋不出几个字来。

    吕贤基正一筹莫展间,他的夫人不知何时进来,将一盏参茶轻轻递到他手边:“老爷,先歇歇吧。”

    说话间,吕贤基的夫人她瞥了眼满案狼藉的纸团,轻声道:“既是笔墨之事,何不寻个擅长笔墨之人?”

    经他夫人这么一提醒,吕贤基猛地抬头,一个年轻高大的模糊身影掠过他的脑海:“你是说”

    夫人温言提醒吕贤基道:“翰林院的李协修,老爷不是常赞他文采斐然,心思活络,大有前程么?”

    吕贤基夫人口中的李协修便是李鸿章。

    李鸿章乃安徽庐州府合肥县磨店人,道光二十七年(1847年)二甲第十三名进士,这五年来一直在翰林院任职,素有文才,是翰林院有名的笔杆子。

    李鸿章的父亲李文安也在京为官,系刑部五品郎中。

    吕贤基为安徽宁国府旌德县人,算得上是同乡,吕李两家常有往来走动。

    不过吕贤基贵为正二品工部左侍郎,他愿意和李家往来的原因不仅仅是看在同乡这一层关系,安徽的京官多了去了,不是所有安徽籍贯的京官都值得他走动结交。

    李文安为道光十八年(1838年)进士,与曾国藩是同年。

    自李文安考中进士后,李家已然有了从耕读之家转变为庐郡望族的态势。

    李文安有六子,李瀚章居长,李鸿章居次。

    长子李瀚章以拔贡生(五贡之一,难度极大,有准进士之称,地位略逊于正牌进士,类似今天中央选调生。)实授知县,次子李鸿章更是二甲前列的进士。

    李瀚章和李鸿章吕贤基都见过多次,给吕贤基留下的印象极好,尤其是李鸿章。

    吕贤基豁然起身,在书房中踱了两步,立刻扬声唤来老仆:“备帖,速请翰林院的李协修来府上一叙!”

    几乎就在吕贤基想到李鸿章的同时,随父租住于刑部附近的李鸿章,也正对着一幅大清舆图凝神沉思。

    自广西发逆起事,烽火燎原,他的目光就未曾离开过南方的战局。

    尤其是发逆攻克湖北省垣武昌,顺江东下,轻取安徽省垣安庆以来,李鸿章更是无时无刻不记挂着这支起于广西浔州府金田的造反武装。

    虽说发逆对安徽用兵,主要集中于长江沿岸的城垣,且发逆此次北窜,是沿滁州、凤阳、颍川三府入豫,几乎是绕着皖省之中的庐州府合肥县走。

    李鸿章的家乡由此逃过一劫,未遭匪梳。

    可这一次能逃过一劫,不代表下一次还能逃过。

    如今短毛窃据大片湖湘膏腴之地,以武汉三镇为基,长毛窃据江南,以江宁为京,伪称王侯。

    夹在武昌和江宁之间的江西、安徽是必争之地,他的家乡合肥躲的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这两年来,李鸿章遍读兵书,搜集各方塘报,潜心研习。

    当李鸿章去年得知咸丰解除团练限制,许广西、湖南两省大办团练之时,他就敏锐地意识到,这世道真的要变了。

    大量派出汉臣到地方帮办团练,下放兵权给地方汉臣,这在以前是提都不能提的事情。

    承平日久的八旗、绿营不堪一击,或许仿效湖南真正地把团练办起来,由皖省的士绅豪杰自保乡梓,才是应对这场两百年未有之浩劫的新路,亦是他李鸿章上升的阶梯。

    他李鸿章自二十岁进京备考,二十四岁高中二甲十三名进士,选为翰林院庶吉士,散馆后授编修,晋协修,眨眼已近三十岁,仍旧是功不成,名不就。

    李鸿章不想过这种一眼能望到头的日子,更不想重蹈父亲李文安的覆辙,在案牍劳形中虚度光阴,熬到五十大几才是熬成个不上不下的五品郎中。

    奈何他不过是个小小的七品协修,并无专折奏事之权,空有抱负,却无由上达天听。如此下去,不另辟蹊径,恐怕又要走父亲的老路了。

    当吕府管家深夜叩门,传达吕贤基相邀之意时,李鸿章眼中精光一闪,他知道,自己苦等的贵人与机会,或许今日来了。

    他和他老爹李文安没有专折奏事之权,无法直达天听,贵为二品工部左侍郎的吕贤基有!

    无多时,李鸿章随吕家老仆来到了吕府。

    李家父子是吕府的常客,吕家老仆径直带引李鸿章至吕贤基书房门外,并于门外向吕贤基禀报:“老爷,李大人到了。”

    吕贤基整了整衣冠,压下心中杂念,沉声道:“快请!”

    门帘掀起,李鸿章迈步而入,拱手向吕贤基行礼,声音清朗,不卑不亢。

    “晚生李鸿章,见过部堂大人。”

    “少荃来了,快,看座!”吕贤基脸上堆起热络的笑容,亲自引李鸿章入书房就坐,“夤夜相邀,扰你清静了。”

    “部堂大人言重了。”说话间,李鸿章目光扫过书案,落在那几份被弃置的奏稿上,略略瞥了一眼废弃奏稿上的内容,抑制住心中的狂喜。

    “部堂大人可是为发逆之事,欲上奏陈情?”

    吕贤基叹了口气,也无掩饰:“正是。少荃你是知道的,皇上为此事忧心忡忡,我既受皇恩,忝居侍郎之位,总想总要有所建言,为皇上分忧。奈何.”

    说到这里,吕贤基他苦笑一声,指了指桌上废弃的奏稿:“少荃你都看到了,我写出来的东西,总觉隔靴搔痒,不得要领,难得皇上认可。”

    李鸿章接过仆人奉上的热茶,并未急着去看那些草稿,反而问道:“鸿章冒昧一问,世叔方才试笔,所思之要点为何?”

    吕贤基说道:“我思虑者有三。其一,当申明朝廷剿逆之决心,鼓舞士气;其二,当痛陈地方督抚之失职,请皇上严加申饬;其三其三当请拨筹粮饷。”

    李鸿章闻言感慨与吕贤基运气之好。

    吕贤基这等草包都能被咸丰破格提拔为工部左侍郎,也就碰上了新皇登基,急需持正敢言之臣的风口。

    换言之,除了持正敢言,吕贤基身上能拿出来的东西不多。

    李鸿章静静听着,末了,微微一笑:“世叔所言,自是老成谋国之道,然则……”

    说到这里,李鸿章故意顿了顿,毕竟接下来他要说的话并不中听,说与不说,往轻了说还是往重了说,还要看吕贤基的态度。

    吕家和李家关系虽好,吕贤基看重他,李鸿章自然是心知肚明的。

    可这不意味着他李鸿章就能挟才自傲,蹬鼻子上脸。

    “哦?”吕贤基身体微微前倾,抬手说道,“少荃有何高见,但讲无妨。”

    见吕贤基这副姿态,李鸿章心里有数了,他放下茶杯,说道:“晚生愚见,部堂大人听听就好,晚生窃以为皇上此刻身处九重,最想看到的,或许并非决心已定之空言,亦非追究过往之罪责,更非单纯拨筹粮饷之奏请。

    皇上此刻,最想看到的,是一个能破局的切实方略,臣下若能急皇上之所急,自可大获圣心。”

    吕贤基所要陈奏之情,不是空话就是在挑毛病,给咸丰皇帝添堵,咸丰对吕贤基的回应冷淡已经是十分宽仁了。

    换个脾气不好的皇上,恐怕吕贤基的工部左侍郎早就做到头了。

    吕贤基摒退左右,只留李鸿章在书房内:“少荃,你我同乡,不必见外。皇上忧劳,食不甘味,我辈臣子岂能坐视?老夫只恨不谙兵事,前番奏对皆不得要领,少荃可有良策?”

    李鸿章闻言心中暗喜,通过方才的三言两语,他已知晓吕贤基此番是想请他写一份能获圣心的奏折,获得咸丰皇帝的垂青,他就等着吕贤基这句话。

    吕贤基是工部的左堂官,地位尊崇,有直接上奏陈事的权力。然吕贤基本人不谙军旅,于兵事、地方防务并不精通。

    他李鸿章不说知兵,但这两年来四处搜罗兵书塘报研读,做足了功课,于剿匪、地方防务方面的心得体会,总归是要比吕贤基强些。

    他们两人现在算是各取所需。

    李鸿章心里虽然这么想,但面上却愈发恭谨:“部堂大人忠君体国之心,天地可鉴。晚生不才,于皖省情势及团练事宜,倒有些浅见。”

    他不再藏拙,将这一年多来潜心研究的心得娓娓道来。

    从安徽的地理山川、民情风土,谈到两股不同的发逆的作战特点;从朝廷经制之兵的弊端,谈到楚勇、赣勇的成功之处。

    谈到楚勇,李鸿章不免为江忠源感到惋惜。

    要说开团练之禁以来,哪个团练办得最成功,非江忠源的楚勇莫属。

    去年的长沙保卫战,传闻江忠源和鲍起豹联手毙杀了发逆重要匪首。

    虽说发逆对此事进行严格保密,至今仍然没有确切的消息来江忠源、鲍起豹联手在长沙炮毙的发逆匪首具体是谁。

    不过通过事后发逆封立了一个存在感很低的伪新西王,李鸿章不难推断出江忠源和鲍起豹在长沙炮毙的发逆匪首大概率是发逆伪老西王萧朝贵。

    平心而论,江忠源对阵短毛的战绩不好看,可江忠源对阵的长毛的战绩却十分亮眼。

    如果江忠源没被短毛牵制在湖南,而是到安徽、江西、江苏同长毛作战,江忠源所取得的成就,肯定要比现在高。

    安徽要有自己的“楚勇”,急需一支堪比楚勇的团练武装解燃眉之急,不然往后发逆可就不仅是占些沿江的城垣那么简单。

    李鸿章分析得鞭辟入里,听得对军旅之事一窍不通的吕贤基频频颔首。

    “妙啊!不想少荃在兵事方面还有这般见地!”吕贤基抚掌赞叹,“若将此番见解写成奏章,必能打动圣心!”

    “部堂大人若不弃,晚生愿效犬马之劳,代为起草!”李鸿章顺势请缨。

    吕贤基求之不得,马上命家仆为李鸿章备好了纸笔。

    李鸿章端坐案前,文思泉涌,下笔如飞。将他这两年来所了解的一切,安徽各地捻匪、发逆的严重程度、紧要关隘的布防缺失、可资利用的乡绅资源、筹饷募勇、练勇的具体章程构想……写得巨细无遗,条理分明。

    天光微熹时,洋洋洒洒数千言的奏折终于草成。

    吕贤基接过细读,越看越是欣喜,越看越是激动。

    与他之前那些空洞无物的奏疏相比,李鸿章这篇奏折虽有纸上谈兵之嫌,可至少能谈得起来。

    有数据、有分析、有方案、有步骤,言之有物,确实写得比吕贤基此前呈递上去的奏折好。

    吕贤基仿佛已经看到咸丰皇帝阅读此奏时,紧锁的眉头得以舒展,赞许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夸赞他吕贤基为肱股之臣的情景。

    “好!好!好!”

    吕贤基连说三个好字,满面红光,赶紧动笔认真抄写了一份,署上自己的名字,顾不上熬夜的疲惫,屁颠屁颠地往皇宫里赶。

    李鸿章望着吕贤基的背影哭笑不得。

    咸丰皇帝对各省练勇的情况并不满意,朝堂上下到处都在传咸丰要派出第二批团练大臣。

    眼下发逆正得势,朝中不少人都知道了曾国藩被短毛打得跌落湘江,差点小命不保的事情。

    可见团练大臣这个差事之凶险,多数京官都对下放到地方当团练大臣的差事避之不及,咸丰眼下正愁无人可用。

    只要吕贤基将这份折子呈给咸丰,吕贤基在获得咸丰皇帝垂青的同时,咸丰皇帝大概率是会委以重任,让吕贤基到老家安徽去练团练。

    当下负责安徽团练事宜是安徽巡抚周天爵,安徽团练大臣李嘉端。

    此二人一个是山东东阿人,一个是直隶顺天府大兴人,又没效法李孟群,直接下场同当地望族联姻。

    周天爵和李嘉端在安徽的团练办得并不好。

    直至赛尚阿、李孟群、刘于浔等人发重兵猛攻湖口、彭泽,迫使安庆的发逆匪首石达开不得不向江西增兵之前。

    周天爵和李嘉端基本上是被石达开追着打,未取一胜。

    即使现在石达开已经陆续抽调了很多安徽的兵马增援江西战场,周天爵、李嘉端还是没能够收复安徽省垣安庆。

    这份折子递上去,吕贤基难免会成为咸丰皇帝心目中安徽团练大臣的良选。

    吕贤基不谙军旅之事,届时必然会索要帮手。

    吕贤基最合适的帮手,无疑是一纸奏折,将他送上安徽团练大臣之位,同是安徽人的李鸿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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