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人，我已经处决了
那尖锐的痛感，让苏焕在滔天的恨意中，强行维持住了最后一丝冷静。
赵淑珍在看到郭宇的一瞬间，那张本就毫无血色的脸，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眼神里迸射出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冰冷。
郭宇显然也感受到了这股敌意，自讨了个没趣，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着那些空洞的安抚话语：“请老首长和阿姨放心，部队一定会妥善处理好霍司令的后事，追授烈士荣誉，并且……”
“我不想听这些。”
霍振邦冷冷地打断了他。
老将军缓缓站起身，他身形不算高大，此刻却像一堵山，带着千军万马的压迫感，直直地逼视着郭宇。
“郭宇，我只问你一句，事故的原因查清楚了没有？”
他的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
“这里面，有没有人为的可能性？”
问题一出，帐篷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郭宇脸上的表情更是一僵，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他挺直了背脊，回答得斩钉截铁：“初步勘察结果已经出来了，是连日暴雨导致的山体滑坡，不幸引爆了演习用的炸药。老首长，这纯粹是一场天灾，绝对不会有任何人为的因素存在。”
“天灾？”苏焕在心里冷笑。
好一个天灾！
她清楚地看到，当郭宇说出这句话时，他的眼角不自然地抽 动了一下。
霍振邦死死地盯着他，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翻涌着审视和怀疑的锐利光芒。
“演戏用的炸弹，怎么会爆发出这么强劲的威力？你当兵这么多年，拿这么拙劣的借口来糊弄我们家属，是不是真以为，大家都是什么都不懂的蠢货！”
霍振邦挤压已久的情绪，在这一刻瞬间爆发！
所有人都被吓得虎躯一震。
郭宇肩膀更是剧烈一抖,被这股久经沙场的老将威压骇得面色一白，但随即，他眼底闪过一丝阴狠的算计，竟是扯着嘴角，露出一个堪称“镇定”的笑容。
“老首长，您先别动气。”
他非但没有退缩，反而上前一步，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您说的没错，威力确实超出了常规演习的范畴。也正因为如此，我们第一时间就成立了专案组，连夜排查，已经抓到了始作俑者！”
“是一个负责埋设炸药的士兵，思想有问题，对部队心怀不满，私自加大了炸药当量，这才酿成了惨剧！”
他顿了顿，仿佛在给霍家一个交代，声音沉痛地补充道：“人，我们已经按照军法，就地处置了。”
“什么？！”
一直沉默不语的李卓猛地抬头，猩红的眼睛里满是震惊。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瞪着郭宇，那眼神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你把人处决了？！”
李卓的声音嘶哑到几乎破音，胸膛剧烈起伏，“不经军区法庭审判，不经上报，你就直接把人处决了？！”
郭宇终于将视线转向他，脸上那点程式化的悲痛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漠。
“李营长，请注意你的言辞。”
他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自己根本不存在灰尘的衣袖，“此人罪大恶极，因他一己之私，让我们损失了霍司令这样一位栋梁之才，给部队造成了无可挽回的损失和恶劣影响！对于这种败类，不及时处决，难道还要留着过年吗？”
好一招死无对证。
李卓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郭宇的鼻子，一字一句地质问：“他给部队带来重大的影响和危害，所以更应该彻查！审讯！挖出他背后的动机和所有同伙！你为什么不审，就直接杀了？！郭宇，你到底在急什么？！”
这一声质问，让帐篷内的空气彻底凝固。
连悲痛欲绝的赵淑珍都停止了哭泣，怀疑的目光落在了郭宇身上。
郭宇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细微的变化，但很快就被他掩饰过去。
他嗤笑一声，摊开手，一副公事公办的无辜模样。
“李营长，我理解你失去战友的心情，但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按照规定来的，所有流程，审讯记录，行刑报告，一应俱全。你要是有任何问题，随时可以去军法处查阅档案。”
他把“流程”两个字咬得极重，充满了有恃无恐的挑衅。
查？
怎么查？
人已经死了，档案还不是任由他怎么写？
李卓气血翻涌，一口气堵在胸口，眼前阵阵发黑。
“郭宇，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会彻查的一清二楚！”
他猛地收回视线，对着霍振邦和赵淑珍重重地敬了个军礼：“霍叔，赵姨，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们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有任何问题，随时去那边的营帐找我。”
而后看也不看郭宇一眼，转身大步流星地冲出了帐篷。
郭宇也转过身，重新对上霍振邦，脸上的笑容又恢复了那种虚伪的温和。
“老首长，赵阿姨，请务必保重身体。部队里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处理，就先告辞了。请家属们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快找到霍司令的遗骸。”
说完，他微微颔首，带着下属，转身离去。
苏焕一直沉默地站在角落，眼睛却像一台最精密的摄像机，将郭宇离开时，嘴角那抹一闪而过的、如释重负的得意，牢牢刻印在了脑海里。
她缓缓摊开手心，那枚带着鹰隼图腾的金属碎片，边缘已经深深嵌入了她的皮肉，留下了一圈刺目的血痕。
疼，但这点疼，远不及她心头恨意的万分之一。
……
入夜。
远处的山坳里，探照灯的光柱交错纵横，挖掘工作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冷风卷着泥土的腥气，吹得帐篷呼呼作响。
苏焕悄无声息地走出医疗帐篷，辨认了一下方向，径直走向不远处李卓的临时营帐。
帐篷门口，两名哨兵拦住了她。
“同志，军事重地，请留步。”
苏焕没有停下，只是扬声道：“李营长，我是苏焕，有几句话，想单独跟你说。”
帐篷内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李卓沙哑疲惫的声音。
“让她进来。”
哨兵这才放行。
苏焕掀开门帘，一股浓烈的烟味扑面而来。
只见李卓正坐在一个弹药箱上，双肘撑着膝盖，手里夹着一根快要燃尽的香烟，脚边已经扔了一地烟头。
他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看着苏焕，眼神里带着一丝困惑和戒备。
苏焕没有废话，直接走上前，将门帘紧紧掖好。
她环视一圈，看到帐篷里还有两个李卓的警卫员正在整理文件。
“李营长，能让他们先出去一下吗？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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