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嫂嫂，我真的只会一点点。”
宁采薇喝了一杯凉透的茶，然后拿出鹅毛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反复推演良久，清颜如画的脸上越发容光潋滟，一对梨涡也随着笑容浮现。
很好。
的确有些冒险，但完全可行。这是一个看似风险很大，可其实风险完全可控、收益远超风险的优质项目。
她的胆子一直很大，商场上很善于抓住机会，给与对手致命一击。虽然这已经超出了商战的范围，但那又如何？干就是了。又不是没有牌。
一箭四雕！
干掉秦王朱谊漶这个大祸害、除掉陕西商帮中的奸商集团、削弱日益强大的回部势力、主导至关重要的西北商业版图。
这个项目做成了，宁寅商社在西北的发展再无障碍，可以重振丝绸之路，改善西北的社会环境和自然环境，遏制回部势力在西北的膨胀。
完善了所有计划，又下达了几道密令之后，宁采薇脑中绷紧的弦才彻底松弛下来。她走出信契堂，准备去花园看看春花。
一出信契堂，就看见吴忧正站在外面，神色平静而又似有深意。
“你怎么在这？”宁采薇语气有点疏离的问道。她不太喜欢朱寅这个所谓的“妹妹”，这个“妹妹”让她难以琢磨，也难以把握。此女看似委婉乖巧、人畜无害，可总给她一点危险的感觉。
对于这种间谍出身的女人，宁采薇不会不提防。
更让她对吴忧心生膈应的是，朱寅曾经告诉她，吴忧出卖过同门师兄秀山丸。秀山丸为了反抗师尊严绍庭的控制，暗中联络同门起事。
吴忧答应参与反抗，接着转过头就当了告密者，把秀山丸等人卖了，换来了严绍庭的信任。虽然吴忧有足够的理由，朱寅也觉得情有可原，可她还是不敢相信一个告密出卖同门的人。
这一次，吴忧非要跟着来关中，宁采薇没有拒绝这个便宜小姑子，但也没有让她参与机密，将她排除在核心圈在外。
吴忧身穿一袭粉白的月华裙，眼下点了一个草叶钿，就像一朵水莲花。就连宁采薇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便宜“小姑子”长得真是没的说，是个难得的俏佳人。
吴忧道个万福，笑容甜美而温柔，软软糯糯的说道：
“小妹知道，嫂嫂防着小妹，小妹很体谅嫂嫂的戒备之心。换了我是嫂嫂，也会防着我。毕竟，我是忍者出身。日本人都不喜欢忍者，何况嫂嫂？”
宁采薇神情散朗，不咸不淡的说道：“我并没有不喜欢你，你想多了。提防也说不上吧。”
吴忧的笑容有些苦涩，“我知道嫂嫂不信我。是因为我曾经出卖过秀山丸，当过告密者？可是嫂嫂应该听阿兄说起过，小妹实在是逼不得已。秀山丸当时的反抗计划绝对不会成功，只会让更多的同门一起陪葬，根本毫无意义。我虽然偷偷告密，可师父也答应我只处置他一人。”
“告密的行径的确令人不齿。可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出卖秀山丸。我问心无愧，秀山丸本也不是我的亲朋好友。”
吴忧垂下眼帘，声音压低了几分，“是阿兄收留了我，让我有个新家，不再孤独寂寞，不再没有依靠。阿兄就像我的亲哥哥，他是不同的。”
她抬起眼眸，波光潋滟，清澈如水，“所以，你就是我的嫂嫂。虽然你不太相信我，可并没有亏待我。这次我坚持来关中，其实是想找机会帮嫂嫂，让嫂嫂真正接纳我。”
宁采薇的如剪双瞳注视着吴忧的眼睛，两双星眸对视一会儿，宁采薇的目光变得温暖了许多。
“妹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宁采薇问道，语气也多了几分温度。
她忽然自失的一笑。吴忧才是个十六岁的少女，自己有什么好顾虑的？难道是吴忧相貌太美丽，自己对她不放心？
吴忧微微低下头，乳燕呢喃般的说道：“小妹敢问，嫂嫂是不是要对付秦王府？嫂嫂已经在布置计划，几日内就会发动？”
宁采薇神色一凝，目光顿时清冷起来，语气带上了一分霜意，“你刺探信契堂的计划？”
这个计划很机密，只有核心圈的几个人知道，那是她绝对信任的人。红缨、嘎洛、红袖、康乾就不必说了，就是接纳只有半年的田筹策，也是因为和秦王府有血海深仇。
吴忧知道计划，那肯定是用忍者的手段刺探到的。
日本忍者，果然不得不防！自己已经很小心，还是这么快就被吴忧探知。
“嫂嫂误会了，请嫂嫂莫恼。”吴忧微微一笑，露出一对浅浅的酒窝，“小妹怎敢刺探信契堂的机密计划？可是这种事，即便小妹不刻意刺探，也能猜出一个大概。小妹之所以主动说出来，是关心嫂嫂的安危。小妹希望，嫂嫂平平安安。小妹之前答应过阿兄，暗中保护嫂嫂。”
吴忧是个很聪明的女子。她很清楚，自己在朱家的待遇和地位，不仅仅取决于阿兄朱寅，更取决于嫂嫂宁采薇的态度。
如果嫂嫂一直不信任自己，那么自己在朱家就永远只能是客人。
“哦？小老虎让你暗中保护我？”宁采薇有点意外，她不认为吴忧有暗中保护自己的能力。
吴忧点点头，“嫂嫂文武全才，是世间无双的奇女子，英姿飒爽，秀外慧中，小妹十分敬仰。可所谓百密一疏，嫂嫂虽是女中豪杰，但毕竟身在明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秦王府派人来下王谕，随后嫂嫂闭门秘议。两个时辰之后，几人分头行动，而且都是一副讳莫如深之色，行动还很是匆忙。而且我观察到，红缨姐姐和嘎洛姐姐都是目有杀意，神色振奋。康乾一脸凝重，田先生竟有喜极而泣之色。而我恰恰已经知道，田先生和秦王府有不同戴天之仇…”
“小妹对他们察言观色，再设身处地的替嫂嫂想该怎么应对应对秦王府，就不难推测出，嫂嫂有一个很大的计划，最好的办法就是借刀杀人铲除秦王府。正因为这个计划太大，一旦灭了秦王府，朝廷反而想不到是嫂嫂所为…”
宁采薇不禁露出一丝苦笑，“小妹，你们忍者真是让人防不胜防啊。”
吴忧目光清正，“也不是所有忍者都能像我这般，我其实是得了师父的真传。小妹虽然学了点本事，但只想帮阿兄和嫂嫂。”
宁采薇嫣然而笑，上前拉住吴忧的手，“妹妹跟我来，我们去园中说话。”
两人携手来到花园，坐在池中的水榭之中，一边观赏烂漫的春景，一边说话。
宁采薇问道：“一直没有问，妹妹说得了令师的真传，都会哪些本事？”
吴忧的神情有点羞涩，“也不算什么本事，说起来让嫂嫂笑话。也就是…刀技会一点，暗器会一点，下毒会一点，潜伏会一点，射箭会一点，擒拿会一点，易容会一点，口技会一点，伪造笔迹会一点，暗杀会一点，歌舞乐器会一点，演戏也会一点……媚术算吗？也会一点。哦，我年纪虽小，其实已算上忍了。”
宁采薇：“………”
你会这么多？你咋不上天呢。
宁采薇摸摸额头，“都是只会一点？”
吴忧点点头，“嗯，都只会一点点。什么都只是学个皮毛而已。”
宁采薇忽然猛地抬手，扣向吴忧的皓腕，动作快如闪电，一看就是经过了好几年的习练。
这一招小擒拿手，事先没有任何征兆，可谓突然袭击。
换了一个经验较差的人，此时已经被宁采薇锁住了手腕脉搏。
可是吴忧反应极快，条件反射般的一翻手腕，翻过来擒拿宁采薇的手腕，动作同样敏捷之极。
“咦…”宁采薇立刻变了招数，顺手一肘顶出，击向吴忧的左腮。
可是吴忧不但不躲，反而猱身上前，反拿宁采薇的胳膊。
“好！”宁采薇一声喝彩，抬膝顶向吴忧的小腹。吴忧身子一侧，轻松的躲过。
两人就这么贴身肉搏，相互擒拿，一连好几招下来，都是奈何不得对方。
“你这擒拿也叫只会一点点？”宁采薇语气幽怨，“那我这擒拿术，岂不是也只会一点点？”
宁采薇和丁红缨学了五六年武艺，刀技和拳脚已经很有火候，个人武力怎么也算是一个女侠了，她的擒拿手有数年之功，制服一个普通壮汉轻而易举。
可是也只能和吴忧半斤八两，但吴忧却说她只会一点点。
“啊？”吴忧闻言不知怎么回答，只能说道：“是嫂嫂让我。不然，小妹已经被擒拿了。我真的只会一点点。”
宁采薇跺脚，“比刀剑！”
不一会儿，兵器就送了上来。两女都换了劲装短衣，宁采薇手持一柄绣春刀，吴忧手持一柄倭刀。
“来！不伤人就行！”宁采薇道，“你先出刀！”
吴忧手握刀柄，身子猛然前趋，与此同时倭刀出鞘斩出，却是一招居合斩。她这招居合斩娴熟无比，干脆利落，又快又狠。
“嫂嫂小心了！”
宁采薇一招《辛酉刀法》的斩蛇式，挡住吴忧这一刀。
“叮叮当当”的刀剑交击声中，两人已经斗了十几刀，犹如两只穿花蝴蝶，矫健蹁跹，令人眼花缭乱。
两女刀光闪烁，出刀如风，每一刀看着都很凶狠，可因为都已练刀多年，手下很有分寸。
又斗了几刀，吴忧忽然身子往后一退，倭刀看都不看的收刀归鞘，说道：“小妹不是嫂嫂对手。”
“你不比我差！”宁采薇轻摇螓首，擦擦额头上的汗，将已经有豁口的绣春刀插在地上，“咱们年纪差不多，武艺也就是半斤八两，可你不能说只会一点点吧？那我呢？”
吴忧微微喘息，胸口起伏不定，擦擦圆润额头上的汗水，笑道：“之前是小妹谦虚，小妹的刀技和拳脚，其实很是厉害了，不是只会一点点。”
“以后我又多了个陪练。”宁采薇这才高兴起来，笑道：“不比了。咱们先说话。”
两女经过两次比试，关系陡然拉近。
重新好好坐下来，宁采薇直接说道：“大后天早上，我就去秦王府。妹妹想去，就和我一起去。”
吴忧很是高兴，“我想和嫂嫂一起去。嫂嫂可以把计划告诉小妹么？”
宁采薇想了想，还是将计划告诉了吴忧。
吴忧一直认真的听着，等宁采薇说完，吴忧不禁对宁采薇更是敬服。
嫂嫂真不是一般的女子，不但精通经商赚钱，会刀剑拳脚，还有如此魄力！
恨秦王的人那么多，可谁敢像嫂嫂这样干？多少所谓的高官显宦，面对秦王的欺凌，也只能饮泣吞声，忍辱含垢，不能把秦王如何。
可是嫂嫂不同，她不但不忍，还要反过来灭了秦王。
解气！太解气了！
吴忧说道：“嫂嫂这是借刀杀人、驱虎吞狼、调虎离山、瞒天过海。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猛虎隐爪牙，羔羊裹砒霜。小妹看不出漏洞，应该就是万无一失了。”
宁采薇却是笑道：“现在有你加入，事情会更稳妥一些。小妹，你的那些本事，或许能派上用场了。”
……
第二天晚上，西安城的钟鼓声刚刚敲响，众人就各自回到会馆禀报宁采薇。宁采薇再次在信契堂主持秘议。
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多了一个人参加：吴忧。
“薇姨，俺和嘎洛已经挑选了十二个姐妹。”丁红缨首先禀报，“大多是薇姨从广西带回来的僮家女卫，个个都是悍不畏死的女中之虎。软甲和武器也备好了。我们十五个女子，足可当一百兵马。”
丁红缨完全有这个底气，她一人就能挡二十个甲士。更别说，还准备了岱山产的鸡蛋大的霹雳弹，可以藏在帽子里。
宁采薇指指吴忧，“再加上她，我们十五人一起进入秦王府。”
丁红缨扫了吴忧一眼，笑道：“薇姨好主意。俺早就看出来，吴忧娘子是个狠角色。”
康乾上前递出一个蜡丸：“夫人，这是西北狼的回复，夫人请过目。”
他口中的西北狼，当然是负责西北情报的虎牙大特务，李铉城。李铉城在西北活动好几年了，情报机构已经很完善。去年朱寅征宁夏，就是他负责情报。
西安是虎牙西北站的中心，李铉城大多数时间就坐镇西安，指挥遍布西北的情报网络。整个西北的重要目标，都有李铉城的人专门负责。
近到秦王府、总督巡抚衙门、三使司、各大商帮会馆、行苑马寺、回部聚落、三边总督府，远到甘肃都司、河套、青海蒙古、吐蕃、西域，都有虎牙特务的眼线。
虎牙西北站，每年的经费高达三万两，这么多钱不是白花的。
宁采薇接过李铉城的蜡丸，捏开看了一遍，就将信放在灯焰上烧了。
“西北狼这几年没有闲着，”宁采薇夸了一句李铉城，“他很靠谱，做的很好。”
顾红袖上前说道：“夫人，田老爷和田夫人看了夫人的信，说知道了，让夫人放心。还说等夫人忙完生意上的事情，再去看望他们不迟。”
宁采薇点点头。她请姑父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就说自己要去秦王府，万一被秦王扣押软禁，就请姑父去找“陕西等处镇守太监”徐贵，请徐贵进秦王府关说，解救自己出来。
这是计划失败的后手。如果计划某个环节出了问题，无法按时发动，她就会被困在秦王府，处境危险。那么，就需要官场上解决了。
而陕西镇守太监徐贵，就是最合适出面的人。因为他是整个西安城中，唯一能和秦王分庭抗礼的人物。在西安，秦王谁都敢得罪，总督巡抚巡按统统不放在眼里，唯独不敢得罪大太监徐贵。
徐贵其实是郑贵妃心腹，总领陕、甘、宁、延四镇监军，实际就是替皇帝监视整个西北的军事，权势滔天。可他虽然是郑贵妃的人，但也曾经是田义的下属，田义也曾对他有恩。
只要田义请徐贵出面，万一自己陷入秦王府，徐贵也能让秦王放人。
田筹策最后上前道：“夫人，在下派的心腹，果然在秦王府的终南大庄园找到了马氏父子，他的儿子果然叫马守应。他看了夫人的信，说让城西七寺十三坊的兄弟放心，他答应了。”
宁采薇笑道：“马氏父子本就和秦王府有深仇大恨，他们一定会派去七寺十三坊核实。七寺十三坊的回部就有我们的人。他去了，西安两大回部刚好一拍即合。三天之内，等到秦王虐死回部美女睦兰、秦王下谕加征回部赋税的消息传出，他们必反。”
“西安的回部，一直想造反，他们之前也不是没有反过。不过这一次，我要让他们只反秦王！”
根据虎牙的情报，秦王的确抓了号称回部第一美女的睦兰，而且睦兰已在两天前惨死在秦王府，只是西安的回部还不知道，他们视之为回部之花的睦兰，已经惨死在秦王的床上，死的十分凄惨屈辱。
被秦王害死的少女不知道有多少，绝大多数都是汉家女子。睦兰不但是回部女子，还是回部中的贵族，这就不同了。
至于秦王下谕加征回部赋税，当然不是真的。可是宁采薇能让回部接到“王谕”，并且相信这是真的。睦兰的惨死和“回部加税”会彻底的激怒回部。就算他们不怒，潜伏回部的虎牙特务也会煽风点火，让他们怒起来！
仅凭这些还不足以让回部立刻攻打秦王府，可是如果回部首领认为攻下秦王府后，会发现秦王谋反的证据，便能将功折罪，朝廷就不会追究他们攻打秦王府的罪责呢？
计划当然不会这么简单。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计划都会流产。所以宁采薇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西安的驻军，秦王府的护军的调动，都在计划之内。
一方面要确保回部攻打秦王府，还能迅速攻下。另一方面，还不能让回部荼毒西安百姓，要让驻军和护军及时赶回西安，镇压回部叛乱，让回部来不及危及全城。
等到秦王府被灭，失去利用价值的回部，就会迎来驻军和护军的镇压。
完美！
PS：《明史·西域传》称：“嘉峪关外曰西域，关内回回曰回部。”所以，回部这个称呼没错，并非清代才有，明朝已存。并且，明朝西北的回部造反了很多次，不仅明末才造反。今天就到这了，明天写秦王府的覆灭！蟹蟹！求月票，书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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